孩童寫完字就要收回手,秦肖肖卻在那之前反握住他的手。
秦肖肖不敢發出聲音,但她想告訴孩童,别怕。
被握在溫暖掌心的手指蜷曲了一下,終是沒有掙脫,任由她握着。
指尖傳來那人的溫度,曲歡能感受到她跳動的血脈。
曲歡時隔一世,又像時隔百年,再次觸到了姐姐的手,他于姐姐的掌心輕輕寫下感謝之語。
動作小心翼翼,似是怕驚擾那人,但又萬般想表達感謝,不得不試探着一點一點移動指尖,一筆一劃書寫心意。
而曲歡的臉上卻沒有什麼感激神色,他專注地看着他們相觸的掌心,舌尖不自覺輕輕舔舐過年幼态的小小虎牙,他緩慢至極地牽動嘴角,露出個沒帶笑意的不倫不類的笑。
【救我,又殺我,我會感激你,但會更加憎恨你。】
孩童眼中明暗不定,蒼白、精緻的美麗面容冷漠非常,秦肖肖背着身子,未曾看到。
門外電閃雷鳴,修士眼睛赤紅怨毒,周身纏繞着黑氣,他似關節人般一動一停,節節轉動頭顱,掃視了一圈漆黑的屋子,聲音陰冷:“沒有别的孩子了嗎?”
他殺紅了眼,已然忘記了“天道輪回,報應不爽”的萬物法則,隻記得“甯可錯殺一萬,不可錯過一個”。
他也忘記了,他的本意絕不是來這裡殺這麼多孩子,他隻是想找“逃犯”而已。
這回沒人再回答他,大家都恐懼而又哀傷地看着他,隻天空在他問完話後降下一道驚雷,寺廟一瞬間被照得白晃晃的。
劃過天際的閃電仿佛要把天空劈成兩半,仿佛要劈碎他們這間老舊破小的寺廟。
莫農安看着屋内橫七豎八躺着的孩童軀體,突然意識到自己今天殺了太多人了,他眉毛豎起,眼神驚恐,天空降下驚雷,像是在警示他。
他雙眼猛地瞪大,死死地看着自己不見一滴鮮血的手——就是這雙手,在今夜大開殺戒。
他是怎麼了?
莫農安使勁搖頭,滿眼不敢置信——他到底做了什麼?
他不是弑殺之人,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他隻是一個小小的修士,兢兢業業修行,不敢為惡,偶爾還做些善事,渴求着哪一天能夠被仙門納為弟子。
各大宗門來淵時國的日子就在兩年之後,他一直抓緊時間修行,努力提升修為,想要前往皇城,尋一世家大族的舉薦,拜入大宗門。
他前途一片光明,可為何今日會突然犯了糊塗,觸犯了禁令?
起先由各大仙門定下,後約定成俗、刻在每一個修士腦子裡的禁令——修士自相殘殺當罰,無故殺害凡人必死。
一經發現,正道不容。
莫農安後退半步,臉變得煞白。
正道不容意味着人人可誅,他今後走到哪兒,随便哪個修士殺了他便能去各大門派領獎勵,是真正意義上的“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果被人發現今日之慘案,他就隻能堕入魔道,與魔修為伍。
可是魔修普遍更加強大,他們殺凡人、殺正道修士、殺自己人,肆無忌憚,他這樣的修為去做魔修,同樣活不了多久,魔修殺人的手段更多,他可能還會死得更加痛苦。
既然橫豎都是死,為什麼不搏一把?
今日若是沒有活口,無人生還,也就沒人能夠告發這樁慘案了。
莫農安桀桀笑起來,他的臉上青筋暴突,血珠一滴滴擠出血管,錯綜複雜,宛若虬枝盤曲,形容可怖,似惡鬼修羅。
他雪白的劍身血氣纏繞,狂風呼嘯,他持劍閉上眼,低頭而立,醞釀着什麼,無數氣流纏繞在他身側,混雜着碎石灰塵,刮得寺廟中人臉上全是細痕。
大家仰頭呆呆看着,吓傻了一樣。
秦肖肖也看,但隻幾個瞬息她就被心中的危機警報器刺激得呼吸都萬分困難——這是要開大殺所有人!
秦肖肖的第一反應是想逃,趁着修士大招還沒醞釀好有多遠跑多遠,可是站起來之前她突然想到——萬一醞釀大招時也可以放小招呢?
槍打出頭鳥,她混在人群裡也許可以逃過一劫,但要是膽敢逃出去,一經發現,必死無疑。
這時另一側門的一個男子突然站起來,他大叫道:“跑啊!他要殺所有人!”
被吓呆的衆人這才有了些反應,皆是驚懼非常,想往外跑。
喊話的男子一馬當先,率先跑出寺廟。
直到他跨出寺廟門,修士都沒有睜開眼,也沒有任何動作。
他逃脫了。
人們大受鼓舞,滿眼驚喜,也一個接一個地互相攙扶着往外跑。
秦肖肖下意識跟着站起半個身子——修士就在眼前,跑出去好歹離這恐怖源泉遠些。
身後一個弱弱的力氣拽住了她的衣角。
秦肖肖轉回頭,看見面色蒼白的小孩眼神濕漉漉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