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目如帶冰霜，他說話時語氣平淡，然下手卻淩厲，毫不留情面。

青運雙目圓睜，被吓得呆愣，他還未生出躲避的心思，刀身已劈到近前。

雪白劍身向着他腦門劈來，要劈頭而下時，一道刺目血光自他額心生出，倏而化為圓陣包裹住他整個人。

血光流轉，裹挾黑霧，上官宸啟凝神細看，發現每一絲血氣上都帶有一個黑色霧點。黑氣自孩童身上源源不斷地流出，漸漸凝結為實體。

上官宸啟眉目一凜，劍身同血陣相觸，二者同時出現裂紋。

上官宸啟手臂上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又滲出血迹，紅色慢慢地擴散，徹徹底底地染髒白色繃帶。血光仿佛帶刺，一點一點紮入少年的手臂，在上面留下數不盡的刺口。

然他冷着眸子，不肯松劍，“你的同夥是誰？”

這個叫青運的小孩是魔物，但那個血陣不是青運可以發揮出的力量。

劍身離青運的頭顱隻隔着看起來脆弱無比的透明血陣，他嚎啕大哭：“爺爺！爺爺！救我！這裡有壞人！”

上官宸啟皺眉，“莫要哭鬧，回答我的問題。”

青運捂住耳朵：“嗚嗚嗚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壞人嗚嗚嗚……”

血氣如細針穿孔般刺入上官宸啟執劍的右手，他的手很快變得鮮血淋漓。他受傷不淺，但說話依然平穩，“我不知道你是否為先天魔物，若為後天，使你成為魔物的才是壞人。”

“我會殺了你，也會殺了那個壞人，替你報仇。”上官宸啟加大手上氣力，血陣裂紋更大，他自己也受傷更重。

旁邊，副官看得膽戰心驚，他拔出自己的配劍，卻插不上手。他根本無法靠近血陣，一旦走近，血肉仿佛被刀刮去。

隻有這裡最容不得一點閃失的三殿下，才可以站在那血陣近處。

副官想開口提醒“殿下莫要冒險”，但又怕說話會分去上官宸啟心神，叫他為血陣所傷，因而隻能在旁邊幹瞪着眼焦急等待。

上官宸啟不問青運了，他要破陣，即使兩敗俱傷。

副官看出他這種玩命架勢，心道：殿下喲殿下，您還真是任性妄為，您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但何苦連累我們這麼多人呢？您要是死了，我們誰活得下來？

上官宸啟的劍上已有裂痕，副官心一橫，沖過去，全力一劈。

劍斷折的那一霎，血陣應聲而碎。

上官宸啟嘔出一口鮮血，青運慘叫，副官沖上前去。

同一時刻，走出不過幾裡地的曲歡頓住腳步。他咽下喉頭湧出的鮮血，原本散漫悠閑的眸子一下子冷了下來。

曲歡今日恰巧被并蒂蓮煞吸去全身魔氣，所以隻能用前世殺孽所留的血氣來布陣。可是，他甚至還沒走出青蕪鎮，陣就被破了。

曲歡先反省自己是否過于弱小，居然被人輕易碾壓。随後他否定。

他身上的濃重血氣有兩個來源，一是他自身軀殼無數次的殘破又複原，他複原的生機建立在殘破的亡滅之上；二是他前世所犯的無盡殺孽，殺孽的怨氣即使隔世都能找到他。

這二者疊加，就算是仙門的宗師前來，也不可能輕易破之。

能如此簡易破他陣者，世間唯有一人。

第一世，那人将他千刀淩遲，萬箭穿心，令他“不死”的身軀死去。那種疼痛，隔多少世曲歡都不會忘記。

小小的青蕪鎮，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他們居然又遇上——呵，當真是有緣。

曲歡雙目赤紅，此刻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殺了上官宸啟。

*

秦肖肖走在前面，沒發現身後曲歡瞬息間的變化。

他們來青蕪鎮看病，結果曲歡白白地被人綁了，病沒看成不說，他們還與青蕪鎮唯一的醫師鬧掰了。

秦肖肖不想無功而返，突然想起來她在青蕪鎮是有認識的人的，林家小姐林憶元。

天高皇帝遠，林家是青蕪鎮的地頭蛇，林老爺子嗣多得數不過來，而林憶元卻是他唯一一個女兒，自小視若珍寶。

林憶元性子刁蠻，不喜琴棋書畫、女紅刺繡，唯愛品讀醫書。她說自己以後不想嫁人，林老爺樂得要給她招婿。她又說，她以後想做個醫婆，給林老爺氣得一暈躺在床上三天起不來。

雖然秦肖肖後來沒再聽聞過這位林小姐，不知道她有沒有做成醫婆，但是曲歡的傷這麼嚴重，秦肖肖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帶他去見一見林小姐。

兵荒馬亂，即使是地頭蛇林家也大門緊閉。秦肖肖敲門敲了許久才開。她言明來意，說自己知道他們家小姐喜愛醫術，自己同她志同道合，所以特意來拜訪，又指指曲歡，說自己還帶了個病人，要同她一起探讨。

林小姐果然願意見她。

秦肖肖看見林憶元的第一眼，内心：糟了，忘記現在的林小姐才十二歲。

林憶元一本正經地要給曲歡看病，結果曲歡傷口才露出來，她就被吓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最後小跑着出屋子，在旁邊花壇幹嘔了半天。

曲歡烏黑的眸子同秦肖肖相視，不說話，隻是看她。秦肖肖感受到一種曲歡對她的強烈的譴責意味——看，你硬要拉我來看病，結果一個老的把我綁了，一個小的被我吓吐了。

最後，林憶元秉承着她“醫婆”夢想的責任感，跑回來給曲歡灑了許多别人那兒買的傷藥，給他手上纏了繃帶，直到像個粽子才肯罷手。

她送秦肖肖和曲歡出門，别别扭扭地說：“以後我肯定很厲害，你們再來找我，我肯定不會、不會那樣了！”

是以，他們耽擱了些時間，還未出青蕪鎮。

秦肖肖安慰自己：見林小姐也不是一無所獲，好歹他們收獲了曲歡兩手大大的粽子。

現在，他們又回到了人煙稀少的青蕪鎮大街上。秦肖肖走在曲歡前面，心裡開始琢磨起兩件事。

一為曲歡說自己是魔物。原文裡曲歡是因為蘇清曲的死才入魔，為什麼這裡他成了天生魔物？

魔物與人族之間界限分明，二者不是一個種族，也不可能誕下子嗣。曲歡是定國公幼子，父母都是人族，他怎麼可能為魔物？

二為曲歡的血竟然可以療傷。秦肖肖曾經很喜歡這本小說，追更時把前面回顧過一遍又一遍，她對劇情稱得上是了如指掌，所以她确信，原文中從來沒提過曲歡的血有這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