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裡側突然傳來跌倒的響動,青布外側曲歡同清怡相視着。
曲歡打量清怡,這個女孩子長了一張與他姐姐有八成像的面容,目光卻比他姐姐狠厲得多。就算被他吓到,把嘴唇咬得發白,眼睛也一直死死地盯着他,不肯服輸。
曲歡覺得這樣的對視怪無聊的,吓不到的人最是沒趣。
反而是青布裡側的秦肖肖被吓了一跳,聽見聲響她立即要去拿衣服,但站起來時太着急導緻浴桶踩滑人跌倒了,她摔得有些丢臉,掙紮着把脖子伸直,朝外面問:“是清怡嗎?”
清怡戒備地看着曲歡,沒有言語。
秦肖肖又說:“我馬上出來。我弟弟在外面,他年紀小性格嬌,你不要吓他。”
清怡:“……”講點道理,誰吓誰啊?
秦肖肖窸窸窣窣開始穿衣服,外面兩個人就這樣等着她。
清怡看見秦肖肖穿着她精心準備的衣裙邁出浴室時,沒忍住嫌惡給她翻了個白眼。而下一秒,她被她最讨厭的“清曲”,抱了個滿懷。
***
秦肖肖看見清怡送來的衣裙時,萬千回憶湧上心頭——這件衣裙,上輩子也曾被清怡送給過她。
那時她十多歲花一樣的年紀,但在清縣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老姑娘了。她自己覺得無所謂,但清怡總像個老媽子一樣擔憂,常在她耳邊念叨:“女孩子不可能一輩子不嫁人的,你趁着年輕,快些找個好人家,生兒育女,相夫教子……”
這一天,清怡把她拉到家中,翻箱倒櫃地找衣裙、飾品,給她打扮。秦肖肖問是要幹嘛,清怡神神秘秘的不肯說。
那時清怡找出來的便是這條紅色衣裙,這在貧窮的清縣已經是少有的華麗,也是清怡唯一的一件豔色衣裳。秦肖肖從來沒見她穿過,但覺得很漂亮,問她:“你舍得給我?”
清怡點頭,實誠地說:“紅色太熱烈,不适合我,但是稱你正好。”
秦肖肖心想自己哪裡熱烈了,最後還是在清怡的半哄半騙下穿上。然後她被清怡帶着去了青蕪鎮,二人無所事事地閑逛了一整天,走得勞累,玩得盡興,慢悠悠地在暮色中回家。
秦肖肖突然想起來問清怡:“所以——我們今天是出來幹嘛的?”
清怡拂下她挽着的手,頭轉向另一邊,頗為不好意思:“我聽人說林家的公子回來了……”
“噗——”秦肖肖想起清怡大清早就來拉她梳洗打扮,不禁忍笑,“青蕪鎮這麼大,怎麼可能遇得到?”
清怡起先羞惱不說話,但後來看着她笑,也忍不住抿唇笑起來,“我就是帶你碰碰運氣嘛!誰叫你一點不操心自己的終身大事?”
秦肖肖又挽回她的手,嬉笑:“我呀不用你擔心,我不想嫁人,我就想做個老姑娘,到死都纏着你喔!”
她們二人在鄉野的暮色中,笑着,相伴着回家。
這事最後的結局有些糟心,她們沒見到林公子,但林公子的父親林老爺卻看到了她們,幾日之後聘禮下到了秦肖肖的家門口,林老爺派了幾個小厮來說要納她做妾,把秦肖肖氣得半天說不出話。
“我真沒想嫁你家老爺。”
小厮看看她家徒四壁的屋子,輕嗤一聲:“你可别看不上做姨娘,能入我們林府那可是多少人都盼不上的……”
秦肖肖當時年輕氣盛,對小厮說:“我就看不上做姨娘了。”
結果她被以蔑視林府的罪名強綁到林府,關押要她就範。
恰巧林老爺的掌上明珠林憶元路過牢房,對着仆從說了一句“放了”,秦肖肖得以獲救。那是秦肖肖第一次見林憶元,人美心善的林小姐,永遠在救她于水火。
後來秦肖肖聽說了林小姐的“醫婆”夢想,就盡自己所能提供幫助……
秦肖肖走出林府大門時,清怡正焦急地等在門口,她和秦肖肖解釋:“我真沒想到那公子居然是來給自己選小娘的。”
清怡細細講明緣由,原來林公子回來是為了尋一佳人陪伴父親,那日在街上看見她們,還特地派人去問了林老爺是否合眼緣。
秦肖肖有些哭笑不得:“奇葩,這誰想得到?”
清怡笑着附和:“是啊。”
秦肖肖記得清怡那一瞬間松懈下去的緊繃神情,但她沒有追問。
在她心目中,那一晚上,兩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大笑着回家,是她為數不多的、真正開懷的時候。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她在世上無所歸依時,隻有清怡和胡刀給她幫助,一一同她說過往。他們說他們是從小到大的玩伴,說他們的關系是最好的。
秦肖肖信了,所以和清怡、胡刀做了一輩子的好朋友。
***
“清怡!”秦肖肖撲過去,給了清怡一個大大的熊抱,女孩子剛沐浴完身上帶着淡淡的香氣,一縷一縷飄到清怡鼻尖,女孩親熱地抱着她脖子蹭了蹭,嘴裡大喊,“我好想你!我好想好想你!”
清怡被秦肖肖這一出搞得手足無措了一秒,反應過來後就想要推開她,想這是什麼毛病——讨人厭的清曲會想她?誰信啊?
她們之間一直更像仇人,幾年不見,一直坦蕩蕩的清曲怎麼突然開始惺惺作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