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黑暗被光亮渲染,逐步靠近,卻始終觸摸不到。黑暗變成深藍色,腳腕被纏住,低頭往下望,一個少女抓着她,對她笑。
好眼熟。
她掙紮幾次都未掙脫開少女的手,于是便往更深的黑暗墜落,一點一點,呼……快呼吸不過來了。
黑暗的盡頭是一束火焰,如柳暗花明,她歡天喜地地朝火焰遊去。
嘶啊——
水底的火束為什麼能灼燒她?她的四肢都被點燃,她拼命向上遊,火舌長長伸出,想要卷走她。
皮肉被燒毀,四肢被熔化,她始終在向上遊。
終于又看到那湖面世界的五光十色,她怔住,沒有瞳仁的少女在那兒等着她。
少女把她拖回海底火場裡,用雙手禁锢着她,火焰燒得她痛不欲生,少女引來水流為她沖洗傷口。
水流滑過她全身,可是她還是好痛。她抱住少女,懇求少女。
少女容貌漸漸化為另一個人,那人擁有一雙冰藍色的眼睛,生得非常貌美。
化禁锢為擁抱,一下一下撫摸她的頭發,她伏在那人懷中哭嚎着說痛,那人沉默無言。
漫長時間後不再有人摸她頭發,她愣愣擡頭,原來是火焰早已把那人燒為灰燼。
火焰仍在灼燒,不再有人禁锢她,她的眼淚向上升,混入水中,她卻在火場中躺下,被火舌包裹。
……
秦肖肖醒來後,一動不動,躺在陰冷的草堆上默默流淚。
她夢到了三個人,水下抓着她的人是莺莺,火場中撫摸她頭發的人是溫氏,最後被燒為灰燼的是流笙。
她知道這隻是夢,夢裡的疼痛沒有被帶到現實。
她哭是因為夢裡她再一次自殺了,即使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自殺。
生活會變好的,她現在擁有一個家了,她到底有什麼不知足?
“醒了?吃飯。”獄卒把碗放在牢門處。
秦肖肖側頭看去,能夠看清有蟲子在碗沿上爬行。
她慢慢地爬過去,手指搭在碗沿,蟲子便順着手指爬到她的掌心。
秦肖肖打量黑色甲殼,她曾經很怕蟲子的,現在不怕了麼?
或者說,蟲子不算什麼了麼?
以前是怕什麼,怕蟲子醜?怕蟲子咬她?秦肖肖拿另一隻手撥弄蟲子,不出所料,被咬了。
手指酸酸澀澀的,還帶着絲絲辣意。
也不是很可怕嘛。
身體某個地方在叫嚣着不滿足,秦肖肖的視線慢慢移向瓷碗。
陰冷,肮髒,黑暗。
她像受到蠱惑一般,把碗在地上磕了一下,聲音有些大,獄卒看她了。她靜了下,看見碗被磕出個裂縫。
她背過身,順着裂縫把碗扳開,手指仔細摩挲着尖利的斷口處。
這不是她第一次自殺了。
上一世,不是壽終正寝。
她年邁無力,雙眼失明,自己拄着拐杖去墳山,給自己選了個好位置……
碎片放到脖頸,輕輕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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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歡在屋中躺着,因為太無聊,他幾乎整日都待在床上。
有冤魂飛來他旁邊,“老大老大,外面好熱鬧啊!那個什麼試煉賽,好多好多人啊,你不一起去看看麼?”
曲歡閉上眼睛,“無聊,不去。”
冤魂便一直在他耳邊唠叨,說比賽有多麼多麼精彩。這孩子一定有去說書的天賦,很快其它冤魂就一個挨着一個蹲在曲歡床前聽故事。
曲歡想,我經曆過的還沒你說的有趣呢。
他看這一屋子的孩童冤魂,頗感頭疼。想到這些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們,而且他那麼無聊,就帶孩子們去玩玩好了。
他确實在屋子裡悶太久了。
門外守衛中有不少修士,曲歡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他想了想,用了個最簡單的辦法。
——換魂。
這還是從清原鎮那什麼祭司那裡學來的,連凡人都可操作,簡單易上手。
至于人選,曲歡就近選擇,挑了一個府門旁街醉酒躺着的流浪漢。
等他再睜眼,他已經是一個臭烘烘的流浪漢了。冤魂們圍着他歡呼:“好诶老大陪我們出來玩了!”
大家都很開心,就連平時冷臉不合群的青垣,這回都自己跟着出來,肉眼可見的嘴角上揚。
冤魂們的魂魄被曲歡拿自己神魂養着,所以他們不能離他太遠,容易走丢,走丢的結局隻有消散。
曲歡踱步要去試煉場,但是路途有些遠,他摸了摸自己全身,分文沒有。
曲歡:“……”算了,走路鍛煉身體。
至于試煉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沒有停歇,不怕趕不上。
雖然路途遠,但冤魂們還是很開心,圍在曲歡身邊歡呼歌唱,他們對任何事都充滿好奇心,沒見過如此繁盛的京城。
還好曲歡身上夠臭,路人喜歡避着他走。而那些沒避的人,自曲歡身邊走過時總會感覺到一陣陰冷。他們總是給曲歡翻個白眼,加快腳步離開。
——真是,臭得都讓人發冷了。
一個冤魂忽然笑曲歡,“老大哈哈哈,我有個比喻想跟你講,但怕你打我……哈哈哈算了就算你打我我也要講,老大你好像那什麼,行走的垃圾堆,哈哈哈哈……”
曲歡深呼吸:“……閉嘴。”
路人又躲得離曲歡遠了一點。這人渾身邋遢,自說自話,怎麼看都像個老瘋子。
曲歡走到大理寺門前時,裡面有人進進出出有些忙亂。
他拉住一個獄卒,問:“小弟,裡面怎麼了?”
獄卒嫌他臭,揮開他,“滾滾滾!滾遠點!别在這兒搗亂。”
曲歡還就在大理寺門前坐下來,耍無賴,“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走!我還偏要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真是——狗眼看人低,你爺爺我以前叱咤風雲時,你小子毛還沒長齊呢!”
幾位獄卒拿起棍棒來打他,他就在地上打滾,“衆位父老鄉親喲,青天大老爺喲,看看,看看,這可是衙門門前,他們打無辜的老百姓,我要告官!我要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