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肖肖一直搖頭,“對不起,我當時腦袋不清醒,我眼睛也麻花,我沒看清你。”
“哦。”天一表現得看不出是接受了還是沒接受。
他好像真的要死了,即使他臉上看不出一點傷感。
秦肖肖又問他:“你來找我幹什麼?”
天一隔了很久才回答,“今天是人間的節日,我沒有過過節,我隻認識你一個,所以我來找你過節。”
秦肖肖的心仿佛劃過什麼水流,一下又一下沖擊着她的心髒。
她讓天一把她放在地上,好讓天一自己省些力氣,月色昏暗,靜谧的樹林,她解下手腕的一條編繩,看不清是哪條顔色,系到天一的手上。
“人間的節日是會送禮物的,我送了你禮物,所以你過了節日了。”
秦肖肖看着天一的眼睛,月色星空好像都印在天一眼中,她緩緩說:“天一,祝你平安喜樂。”
秦肖肖将天一摟到懷中,胸腔都在顫抖,那是猛烈又靜谧的感情在沖擊她。
天一道:“可是我還沒有送你禮物。”
秦肖肖想說他已經送了,天一卻忽然拔了自己的一顆虎牙,是曾被秦肖肖摸過的那顆。
天一把晶瑩剔透的牙齒遞給她,說:“我主人說我全身也就牙齒能管大價錢,我把牙給你,你拿去換錢,然後買我給你的禮物。”
秦肖肖摸摸他的頭,把牙齒用荷包包好,“我收好了。”
“過節……是這樣的麼……”
天一漸漸沒了氣息,體溫也迅速冷下去。
蘇淨予趕到時,正看見秦肖肖蜷縮成一團,默默地縮在樹根,她的前面擺放了一具魔物屍體。
“沒事吧?”蘇淨予問她。
秦肖肖緩慢又呆滞地搖頭。
她應該是喝醉了,腦袋還在暈暈乎乎,她想難道作為炮灰的蘇清曲除了曲歡不配和其他任何人有羁絆嗎?想難道原文内容每個人的結局是不可改變的麼,天一怎麼還是死了。
“回去吧,好好休息。”
蘇淨予領着她穿過鬧市和人群,路過編手鍊的攤子時,攤主叫住她,“哎哎,小姑娘,等等,我送你個花燈。”
秦肖肖摸摸自己的腰帶,愣愣道:“可是我沒錢了。”
攤主道:“害,我送你的,元宵節快樂!我要收攤了,我也要回去和我家孩子過節了。”
“為什麼送我呀?”秦肖肖心中充斥着種受寵若驚般的情緒。
攤主道:“我家孩子小,我不方便帶着來出攤,還難受呢,小姑娘你在旁邊看我編繩看了幾個時辰,把我難受都給看沒了,謝謝你哈,我們也算是一起過節了。”
秦肖肖拎着花燈回到了定國公府,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卻又好像變了什麼。
好像是某種習慣,她踱步到曲歡的院門口。侍衛照常攔住她。
她之前每天都來侍衛面前刷臉熟,一口一個“侍衛大哥”,天天不重樣地給他們換吃食。這回她照常道:“大哥,元宵節快樂!”
侍衛頗為頭疼,“小姐,沒有老爺和夫人的吩咐,我們真不能讓你見世子。”
秦肖肖乖巧點頭,“我知道呀,我來陪你們守夜的。”
她在地上坐下,手上花燈也乖乖放在旁邊,面頰上帶着醉醺醺的紅暈,一副乖巧模樣。
侍衛無法,又去叫曲歡。曲歡不想見。
青垣問他:“你為何不見她?”
曲歡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因為我被關禁閉了。”
青垣道:“騙人,你明明想出就能出去。”
曲歡無法,隻好承認,“好吧,因為我就是不想見她。”
“為何?”
曲歡還真又仔細想了一會兒,認真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她好像有點兒依賴我,我不太喜歡看見别人的這種眼神,仿佛我很重要,我是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樣。”
青垣不理解,“被人在意,還不好麼?”
曲歡搖頭,“那也要我值得在意,我根本不值得人在意啊。”
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青垣還是不理解,但不再問了。
曲歡忽然一個翻身站起來,面色變了,從從容變得很氣惱,“她又去見那個魔物了,還帶着一身臭氣回來!”
青垣弄不懂情況,但見曲歡已經氣洶洶地推開門,跑出院子去見他剛剛說不想見的人了。
青垣:“……”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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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歡原本是想去“興師問罪”的,但看見假姐姐這幅模樣,他愣了愣。
他在假姐姐面前蹲下,手指輕輕觸到她面頰,發現真的是眼淚。
少女面頰上還帶着微醺的紅暈,眼睫上卻已經沾滿了晶瑩剔透的小水珠。
“對不起,我來得有點晚了。”曲歡無措地道歉。
他以為是他磨蹭着不想出來才逼哭假姐姐的。
秦肖肖卻隻是哭。她哭得曲歡更無措了,一個勁問她怎麼了,她什麼也不回答。
曲歡不問了,他慢慢共情到少女的感受。
少女初來人生地不熟的國公府,是為了他,被人欺負,被打斷了腿,欺負她的人都死了,她心中卻過意不去,還做噩夢夢到他們,她對這裡沒有歸屬感,沒有安全感,被送到獄中時還在獄中試圖自殺,因為她覺得自己有罪,因為她不相信她名義上的家人會來救她。
少女把他當作家人,每晚都跑來他的院門口守着。他要離開前往修真界,所以少女在今晨和他鬧了脾氣,自己賭氣跑出去過節了,不知道在外面遇到什麼,回來好像更委屈了,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曲歡很容易找到症結所在,“姐姐……不舍得我?”
好像假姐姐每一種行為的背後,都或多或少與他有關。
秦肖肖猝然擡頭,生氣道:“我很舍得!”
原來還真的舍不得他。
曲歡覺得很好笑,前一世捅他一刀的是她,現在蹲在他門口哭的也是她,這究竟是多麼複雜的心理啊?
“那姐姐來找我幹什麼?”他故意問。
“我……我……噢噢,我忘記送你過節禮物了,我是來找你送禮的。”
曲歡笑起來,笑得眉眼彎彎,分外好看,“什麼禮物呀?”他的聲音也格外溫柔,哄着人一樣。
秦肖肖環顧手邊,隻有一盞花燈,她于是把花燈遞給他,“喏,花燈送阿歡。”
曲歡沒有接,隻看一眼花燈就笑得不行了。他這時的笑容在秦肖肖的眼中已經完完全全不像個孩童了,他像一個與她同齡、充滿誘惑力的同齡人。
曲歡道:“姐姐的題字呢?姐姐這是空白的花燈,不題字的花燈分明還不是成品嘛,你的祝福還沒有送給我。”
“是這樣的麼?你不要蒙我。”秦肖肖也糊塗了,她的花燈也是攤主送的,有很大可能攤主沒有給她題字,是等着她自己寫上去。
曲歡一本正經地點頭,“所以姐姐的禮物不合格哦。”
“平安喜樂平安喜樂,”秦肖肖念叨兩遍,想起來,“我是有祝福的。”
她把自己手腕上剩下的一條手鍊解下,握住曲歡的手,系上去。
“還雙倍平安喜樂呢,這下我一個也不剩了。”秦肖肖小聲念叨。
曲歡低頭看着她系繩子,這樣一條簡陋又不好看的繩子好像寄托了她許多感情,由此也變得珍貴起來。
秦肖肖系完後擡頭,充滿儀式感地看曲歡眼睛,然後一字一頓道:“阿歡,平安喜樂。”
直溜溜的,毫無回避的,無所保留的,這樣的眼神看得曲歡又想捂她眼睛了。
我一輩子都不會平安喜樂的,但是你的祝福,我收下了。
曲歡歎口氣,忽然不想把假姐姐一個人留在這冰冷的定國公府了。
他握住秦肖肖的手,十分認真地道:“姐姐還記得欠我一個生日願望嗎?”
秦肖肖面頰一下子漲紅了,看來她沒有忘記曲歡穿裙子換來的生日願望。
曲歡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我許願,姐姐能一直陪着我。”
秦肖肖怔住,這是……什麼意思?
曲歡一鼓作氣地問她,“姐姐,你願意和我去修仙界麼?”
秦肖肖還沒有想過這個,下意識有些畏懼,想縮回手。
曲歡卻握緊她的手,一點也不讓她退縮,“我也不知道修仙界有些什麼,我也很害怕,姐姐願意跟我一起去看看麼?姐姐~這個願望是不是有點大了,那我再拿一個其他願望和你換,好不好?”
曲歡說完便朝她笑,笑得那麼好看,笑得人心都化了。
“是我舍不得姐姐,我好舍不得姐姐,我非常非常舍不得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他一疊聲叫了好多聲姐姐,秦肖肖本就不清醒的腦袋被他叫得更迷糊了。
撒什麼嬌啊,受不了,根本受不了。
曲歡又開始從另一個角度勸說她,“我知道姐姐是另一個世界來的,修為強大的修士可以撕裂時空,跨越時空,姐姐難道不想回自己世界看看麼?”
這個誘惑力可太大了,秦肖肖以前也想過,可是還是不敢邁出那一步。
修真界對于她來說太可怕了,她不敢握劍,不敢殺魔獸,不敢和修士比拼,她什麼都不敢,她連看這些凡人的試煉賽,都覺得是一種虐待。
曲歡循循善誘,“我會保護姐姐的,姐姐信我,我很厲害的,姐姐看見試煉賽了麼?阿歡會操控植物了哦,姐姐,我厲害吧,嘿嘿。”
原文裡猖狂到死的大反派啊,當然厲害了,秦肖肖并不懷疑他這一點。
隻是當年評論區流傳着一句話——曲歡的嘴,騙人的鬼,狗都不信,誰信誰連小狗都不如。
秦肖肖于是搖頭,她比小狗還是好那麼一點點的,她至少十分了解曲歡。
“啊——”曲歡眼睛裡的星星立馬失去明亮,“姐姐不信我,我好難過啊姐姐……”
還在撒嬌,這聲音一出,秦肖肖是真的受不了了。
她才是真可憐呢,她明明知道曲歡不可信,卻還是按照曲歡的話去做,一整個心甘情願的大傻子。
“姐姐,你是答應我了嘛?我剛剛看見你點頭了,雖然弧度很小很小,但是我看見啦!姐姐,姐姐,你真好!哈哈哈,阿歡喜歡姐姐!”
曲歡湊過頭來,在她面頰上親了一口。
秦肖肖以為是同以前一樣的一觸即分,沒想到曲歡這回一面癡癡笑着,一面咬着她的面頰,吮吸着。
秦肖肖被吓得推開他,但兩人都坐在地上,曲歡一整個人都抱着她,根本推不開。
等曲歡咬夠了他自己才松口,還是很開心,笑容滿面,讓人無法怪罪他。
他拎起花燈,起身藏進門後,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謝謝姐姐!姐姐晚安!阿歡睡了!”
隻留秦肖肖後仰坐在滿地清輝中。
第二日,她的桌上擺放了一個花燈,花燈上有十分漂亮的幾個字。
她也有“平安喜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