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諸位十秒,消失在我視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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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肖肖第一次用“不知節制”去形容一個人的殺戮行為。
曲歡根本沒數到十秒。
秦肖肖頭輕腳重地随青垣回房。青垣幫她整理好床鋪,秦肖肖仍浸在剛剛的場景裡,漫天的血霧好似要将她包裹。
“姐姐休息吧。”青垣道。
秦肖肖被他扶上床榻,擡起茫然的眼,問:“為什麼?赤眸時沒有傷人,烏眸時反倒傷了。”
許多魔物再也離不開這個治病救命的醫館。
青垣默了默,答道:“他大抵是為了省事,若他不動手,魔物們反倒會覺得他好惹,要一擁而上圍攻這裡。這裡若是毀了,就算可以重建,烏吉隻怕也會給我們趕出去。”
青垣無言地站了一會兒,最後合上門出去了。
秦肖肖睜眼躺着,如何也睡不着。她再回想那場親昵,腦海裡浮現的不是少年白皙的軀體,而是空中炸開的一團團血霧。她想,曲歡大抵在警告她。
曲歡其實是生氣了,但沒有動她,而是拿那些魔物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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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歡在屋内盤腿坐着,面色近乎慘白,血霧纏繞在他周身,質問他為什麼要毫不憐惜地對同族動手。
曲歡嘴角泛着冷笑,“你們有機會也會殺了我,又憑什麼來指責我?”
血霧大喊着:“滾出去!滾出去!暮色鎮不歡迎你!”
“生氣什麼?幾日後不就又活了麼?”
暮色鎮是個很神奇的地方,死在這裡的魔物會化成血霧消散,幾日後又會自深淵裡複生,重新回到鎮上。
他們喜歡去外面诓騙非魔生靈回來,将其虐殺以增加這裡渾然不變的力量。曲歡最開始是被騙到這兒來的,魔物們把他當作是對立方,曲歡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開除魔籍,覺得可笑不已。
他初來便遇到暮色鎮全體魔物的圍攻。
若為魔,死一次魂靈便會歸屬于暮色,成為他們中的一員。若非魔,那将徹底死去,魂靈成為養料。
魔物們卻發現根本殺不死曲歡,于是隻能一次次重申暮色鎮不歡迎他。
曲歡本來還不怎麼樣,但這些話出口後,他隔三差五就來,每一次都将守門的魔物揍到開門。
暮色鎮鎮民也隻能慢慢接受了他的存在。
自那以後曲歡很久沒有到這裡來過了,所以魔物們才會忘了這是他的住處,看見仙法就急急忙忙地趕來。
“你們這不是活該麼?”曲歡繼續挑釁血霧。
血霧們沒有形體,但模樣吱哇亂舞,好像已經被氣瘋了。
血霧漸漸彙聚在一起,化出形體,成了位身材玲珑有緻、長得頗有風情的女子。
女子一身火紅衣裳,直接坐到曲歡旁邊,歪過身子打算靠着他。被曲歡避開,女子也不惱,反而笑吟吟地看着他,柔聲問:“郎君,殺我的人,你是想要見我嗎?”
曲歡的乖戾神色散去,看起來又像個會乖乖聽話的少年郎。
他垂眸不言語。
女子伸手想碰他面頰,被曲歡再次躲過。
女子笑着收回手,“行了行了,知道隔壁住的是你小情人,我們要是被她抓到可不好。”
曲歡不搭話,直言問:“找我作何?”
女子疑惑道:“七百六十八天未見,我想郎君了不行嗎?”
女子朝他眨眼,但金色眼眸裡所展現出的,不同于外表的豔麗,而更像是從亘古深淵所投射出的凝視。
曲歡神情緩和了些,認真問道:“暮色,你會想念一個分開彈指間的人嗎?”
暮色笑得缱绻,“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會呢?”
暮色是暮色鎮的主人,至今已活過上萬年,七百六十八天于她而言,确實隻稱得上是彈指一瞬。
暮色悠悠歎道:“看你們這些小孩子長大,稍微打個盹就快認不出了,我個老人家也是很怅惘呢,特别是打從遇見了你,我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眨眼就錯過了去。”
暮色語氣嗔怪,轉過臉來仔仔細細看曲歡,越看眼睛越明亮,看起來滿意得不行。
曲歡柔聲問:“你沒正事找我吧?無事那就别打擾我了。”
暮色捂住心口,高歎了聲:“好狠的心呐!剛剛在門口被人扒衣服避都不避,現在怎麼說兩句話就趕人?”
她越說越開心,假哭變成大笑,“你怎麼不和你小情人一間屋,是不敢麼?”
曲歡眉眼像凍了冰,涼涼地看她。
暮色毫無懼色,仍然笑得放肆,“要不我給你們建一座浮島,島上隻有你們兩個,這樣在不在一間屋也就無需計較了。”
曲歡覺得暮色才像一個幼稚的孩童,歎道:“逗我玩有什麼意思?你不妨回去再睡一覺,醒來我也就不在這裡了。”
這話觸到了暮色的傷心處,“你明知我無法到外界去,隻能期期艾艾盼着你來,還說這種話傷我。”
暮色傷感,暮色鎮轉瞬便下起了大雨。曲歡不哄她,雨勢便越來越大,隐隐有要淹樓之勢。
曲歡隻得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我們壽元相差如此之大,你如果記住了我,往後難免會為我難過。”
暮色如此壽限,已不在仙凡之列,她是正統的神族。
隻是她這神族不好好待在神界,而跑來這貧瘠的修真界,漸漸也會像仙凡一樣死去,于是隻能建了一個獨立的小空間,蝸居于此。
暮色道:“我可不像其他神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清去自己的記憶,變得如初生嬰孩般幹淨。我一向隻把記憶留給值得的人,而你,值得我記住。”
曲歡可不覺得自己值得,他問:“你怎麼不回家去呢?”
外面雨下得更厲害了,暮色道:“我貪玩跑下來,然後再也回不去了。神域的門關了,我怎麼也打不開,嗚嗚哭了好幾百年。你别看我活了那麼久,其實在我們那裡,我還算個孩子呢。”
曲歡想,幾萬歲的孩子。
暮色受了仙凡兩界的影響,明明外表仍很俏麗,但眼睛是藏不住的暮氣。
“我怕孤單,所以才給了暮色鎮魔物複活的權柄,但你也不能總那麼殺他們,我的力量也會耗損,并且這是修真界,我一點力量也補充不了,總有一天會耗盡的。”暮色怪罪他。
曲歡答應下來,“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暮色加上,“也不許很久不來找我玩。我會盡量不眨眼,一直等着你的。”
曲歡感受到她的真摯,卻仍然不解,“我有什麼特别的嗎?”
暮色是活過萬年的神族,會知道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嗎?比如他為什麼活過三世,為什麼會一切重來。
暮色高聲歎道:“你不知道嗎?你長得很好看诶!我那麼多年隻遇到一個你這麼合我心意,最開始便想将留你在暮色鎮陪我,但是竟然留不下來,這可是我第一次失敗!我還尋思着找辦法殺你呢,誰想一眨眼你都帶了一個小情人來我面前卿卿我我,沒辦法,我還是很有道德的,隻能等她死咯。”
曲歡:“……”這是個神族,應該不至于如此膚淺吧?
就是不想告訴他罷了。
曲歡露出個頑劣的笑:“她死,我生殉。”
“诶?你!我對你這麼好,我的子民都由着你随便殺了,你竟然如此對我!”暮色生氣了,“虧我開心了好久,看你受傷就往我這兒跑,還以為你是想做我的人呢。”
“我隻是沒有其它地方可以去。”
曲歡常年待在赤魔之地,這是他為數不多會在外面待的地方。多虧了那句“暮色鎮不歡迎你”激發了他的逆反心理。
暮色又開心起來,還欲說什麼,被三下輕輕的敲門聲打斷。
“阿歡,睡了麼?”門外傳開女孩試探的聲音。
屋内兩人談論得忘我,皆沒注意到門外來人,現在一臉懵地對視。
“哇塞。”
暮色低頭望望坐了兩人的床榻,“我還真要和你被抓奸在床了。”
暮色一臉興奮,眼中是滿滿的期待。
曲歡下了床榻想要去開門,回過頭道:“你快走。”
暮色在床上叉腰搖頭,“不可能,我可是光明磊落的神族!”
“那你躲起來。”
暮色驕傲挺胸,“不可能,我可是優雅高貴的暮色大人。”
曲歡:“……不是想被捉奸在床麼?床上床下,選一個吧。”
“诶?床下那麼髒,我怎麼可能……”
曲歡走回去,拆開疊好的被子,整床往女子頭上蓋,點頭,“嗯,藏好了。”
暮色:“哈?那麼草率?”
她還直挺挺地坐床上呢!
但曲歡已經直接拉開了門,女孩的聲音傳來:“我、我睡不着,青垣他隻在門口守我,多、多不好意思啊……咦,床上那坨是什麼?”
暮色:“!”
曲歡道:“姐姐自己去看看?”
秦肖肖想,曲歡都讓她去看了,應該沒什麼不能看的吧?于是點頭。
曲歡側身讓她進去,自己則靠着門框,看被子裡的人微微抖動,想溜又怕溜走損了顔面。
秦肖肖掀開被子,看見被子裡東西忍不住爆出聲粗口。
“卧槽!鳳凰!”
曲歡噗嗤笑出聲。
神族?這就吓出原型了?
小鳳凰睜着金色眼眸,憤憤不平地瞪着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