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瘦小的身子輕輕動了一下。
秦肖肖安靜觀望着,沒有制止。
曲歡在人牙子的項圈上系了鎖鍊,将人踹進剛剛關女孩的籠裡,鎖了門。人牙子面色鐵青,伸長脖子來咬他,曲歡又重重踹了一腳籠壁,踹得連人帶籠都給滾了一圈。
人牙子一手抓着籠壁,一手死死攀着項圈,疊聲哀嚎,曲歡在籠前蹲下,眸光不滿,道:“不賣就算了,給我玩一日。”
他如同一個不谙世事、被慣壞了的少年般,扯着項圈上的鎖鍊,把籠中人扯得臉頰緊貼籠壁,面皮被粗糙木料刺出血痕。
“饒命!仙師饒命!”人牙子痛哭流涕。
曲歡愉快地答應下來,“你陪我玩玩就放過你。”
“仙師想、想怎麼玩?”
“脫光衣服,去旁邊那個籠裡。”
曲歡向側一點頭,男人傻傻地轉過去,鐵籠裡十多個擠在一起的光着身子、傷痕累累的健碩奴隸歡快地朝他揮手、吹口哨挑釁。
男人吓得一聲驚呼,癱軟在籠中。
“你!”地上一位壯漢捂着傷口,面色鐵青,怒斥曲歡,“你等着!我們可是鄭老爺吩咐來的!”
周圍一陣喧雜,聚了許多看熱鬧的人。一位盲了一隻眼的老婦人指指點點,“小夥子,你是修士吧?修士怎麼能欺負我們普通小老百姓?仔細我們去告你!”
“鄭老爺可是大善人啊,你們小心遭了天譴!”
曲歡并未搭理衆人,一腳抵在籠上,一手握着鎖鍊,将人死死锢在籠壁。秦肖肖見人群越圍越多,解釋道:“是他先欺負人,”秦肖肖指指模樣凄慘的女孩,“他給一個小姑娘虐待成這個樣子。”
衆人義憤填膺,“她是犯了過錯的奴隸,沒殺她都算好了!你們欺負的是一個良民,還有沒有天理了?”
秦肖肖氣急,還欲再說什麼,曲歡卻淡淡地拿了一片葉子,釘入說話者毫厘前的地面,人群瞬間安靜,曲歡道:“修士不能殺人,我不讓你們死就行了,對吧?”
沒幾秒,人群散盡,壯漢們帶着籠車裡的奴隸匆匆逃走,長街隻剩下他們幾人。
秦肖肖去幫人牙子将項圈解開,他這時已經面色蒼白,奄奄一息。秦肖肖低聲跟籠中人道歉:“對不起啊,我弟弟年紀小,下手不知輕重。”
人牙子:“……!”他萬分虛弱,試圖用眼神把秦肖肖殺死。
聽見女孩這毫沒道理的維護,曲歡無聲淺笑。
秦肖肖好似在自責,主動靠近牢籠,一副和人親近的模樣,放低姿态道:“大哥,恃強淩弱,這道理你懂吧?别介意啊,我們隻是比你多了一點點修為,”秦肖肖拿手指比劃,“真對不住啊,世道如此,我們也沒辦法,唉,你去找靠山來收拾我們吧,叫什麼鄭老爺,對吧?”
男子氣得臉紅脖子粗,雙目圓睜,呼吸急促起來,眼一閉竟昏了過去。
秦肖肖立時開了籠門,“大哥?大哥?”
她扶着男子平躺下來,幫他松了腰帶,給腳搭在籠子橫格上,按壓人中,未醒,探了鼻息,又聽了心跳,面色一變,喊了幾聲,拍打了面部,皆無反應,立即跪于男子身側開始做胸外按壓。
男子無呼吸、無意識,秦肖肖想人不會被她氣死吧,檢查完口腔無異物,秦肖肖捏住男子鼻子,俯身下去。
曲歡一臉懵地将人提起來,問,“你做什麼?”
曲歡要是手慢了,就眼睜睜看人親上去了。
“救人啊。”秦肖肖理所應當道,着急地想扒開曲歡想去看地上的人,“不然你來,心肺複蘇?”
曲歡:“……”他蹙起眉。
女孩神色擔憂,曲歡蹙眉猶豫了幾秒,終于繞過女孩蹲下身去。他探了男子脖梗的脈搏,無聲地歎氣,道:“起來。”
秦肖肖:“?”
曲歡言簡意赅,“龜息功。”
“啊?”
男子面頰一瞬間漲紅,坐起身來,邊咳嗽邊罵:“我好好地憋着氣差點讓你給壓廢了!歹毒婦人心!”男子系着自己的腰帶,“小姑娘光天化日脫人衣服,不知羞!”
秦肖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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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喚李墨,收拾好自己後看看空蕩的四周,罵道:“他奶奶的,平日比狗都聽話,遇到事情跑得比耗子還快!”在說和他一起來的壯漢。
李墨又看向瘦弱的女孩,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阿離,你眼睜睜看我被打,不幫忙說句話?”
他想去拽阿離的耳朵,被秦肖肖擋開。阿離始終垂着頭,一語不發。李墨罵道:“沒有我,誰幫你!誰敢收留你!他奶奶的沒天理了,你的傷是我打的麼,不由分說就來收拾我……”
李墨明面罵阿離,實際上罵秦肖肖和曲歡。
聽他罵罵咧咧解釋完,才知李墨幹這一行心中也不情願,但為了不被主子趕出去,為了在下屬面前建立威信,才一直挺起鼻子看人。
阿離沒有生父,年幼便被母親賣身給大戶人家當奴隸。奴隸與去打工的下人不同,他們沒有例錢,阿離母親欠了賭債,來找阿離要錢,阿離一點錢都沒有,母親便出主意喊她逃跑,再賣一次。
阿離第一次成功逃走了,遇上人牙子李墨,求他買下自己。李墨原本不想收阿離這個賠錢貨,阿離那時又瘦又黑并不讨喜,他要花一筆錢買下她,供着吃喝直到賣出去,阿離品相不好,賣的價格還不一定夠本。但阿離哭訴自己母親重病,李墨心軟了。
阿離的傷是在賣出去第二戶的人家打的,那時已經過了幾年,她母親實在缺錢,又喊她逃,阿離這回沒有逃過去,被打丢了半條命,還被割了一隻耳朵。
那戶人家想打死阿離,正巧遇上賣她的人李墨上門賣貨,李墨表示是自己沒有調教好,願意賠錢,再送一個人給他們。這才救下阿離。
幾年不見,阿離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富貴人家養得白白淨淨,李墨乍一看見還不敢認,但阿離抱住他的腿,哭着喊着求他,說自己會報答他,李墨心思活絡,看見女孩被割掉耳朵的半張血淋淋的臉,想雪中送炭的恩情可是終身難忘。
于是才願意賠錢救她。
李墨長得不醜,但偏偏打了幾十年光棍,三十好幾還沒有老婆。他覺得自己和阿離還算有緣,阿離肯定再賣不出去了,他不嫌棄阿離殘疾,想娶阿離當媳婦。
他好吃好喝地供着阿離和她那生病又好賭的老媽,極盡讨好,卻不曾想阿離竟敢逃跑,還偷了他不少值錢玩意兒。
李墨氣急,把阿離抓回來,覺得阿離忘恩負義,還眼高于頂敢瞧不上他,想給人點教訓,但又見她滿身傷還未好全,瘦弱的身子挨不住打,隻得氣憤地揪着阿離僅剩的耳朵,在她耳邊罵。
阿離始終沉默,從不反駁。李墨實在氣得不行,給她鑄上項圈,關在籠裡一起拖上街來賣。
李墨隻是想讓阿離認錯,再奴顔婢膝哄哄他,不曾想真的賣了阿離,所以才會開出了二十兩銀錢這樣的“天價”。
卻不曾想遇到了秦肖肖和曲歡這倆“天降正義”。
……
聽完李墨的講述,秦肖肖頭埋得不能更低,餘光瞥見曲歡神情淡漠,無動于衷,她一拐曲歡手臂,曲歡低頭望她,琢磨着她眼色,同她一起作出悔狀。
秦肖肖嗫嚅道:“對不起,李大哥。”
見曲歡沒反應,秦肖肖又拐他一下。曲歡神情詭異,頓了頓,低下頭,道:“對不起,李大哥。”
秦肖肖表示自己會賠償,李墨卻大度地原諒了他們,說他們看自己裝死也有救人之心,可見本性不壞,還熱情地邀請他們一起去家中做客。
飯桌上,李墨沒好氣地瞥眼一旁低頭站着的阿離,喚道:“過來坐下。”
阿離沉默着走到他身側,幫他添上酒水,布置好碗筷。李墨大咧咧地坐着,阿離動作利落,又幫他添菜,碗裡都堆滿了,阿離才退幾步,坐到離桌稍遠的地方。
一桌人,阿離隻管李墨。
曲歡若有所思,于是秦肖肖隻是注意着别人愣神了片刻,再回望時碗裡已經添得滿滿當當還堆高高。
秦肖肖:“……”喂豬呢。
阿離不肯過來,李墨把人攬到自己懷中,拿起碗筷要喂她。
阿離沒有抗拒,乖巧地張嘴,小白兔一樣地閉着口咀嚼。
曲歡又若有所思。于是看完對面熱鬧的秦肖肖,回神後發現自己嘴前有一筷子,曲歡眸光詫異,好奇她為什麼不張嘴。
曲歡又看了看對面,終于發現是哪裡不對。于是他放下筷子,将秦肖肖攬到懷裡,同樣拿起碗筷要喂。
秦肖肖:“……”你小子。
要不是給你留點顔面,我揮起碗就呼你臉上。
她望着少年潋滟的眼眸,張嘴含住筷子,同時用一手穩着少年的小指,輕輕捏着。
仿佛含的是人的手指。
曲歡眸光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