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什麼樣?高矮胖瘦,年方幾何,可有婚配?長得同你般像個仙人似的麼?”
曲歡竟然也形容不出來,秦肖肖在他心裡是沒有具體形象的。蘇清曲的殼子不是她的真貌,曲歡從始至終看她都避開了屬于蘇清曲的皮相。
“……我不知道姐姐長什麼模樣。”
“嘿你個小夥子可真讓人着急,該不會是個傻子吧?”大娘眼神懷疑,終于還是架不住覺得曲歡好看,又問了一遍,“沒婚配吧?”
“……沒。”
這下子幾位婦人都圍上來了,“看看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好啊,長得漂亮勤勞能幹又肯吃苦……”
“她家姑娘年紀大了,我家姑娘正合适呢……”
“我家姑娘出了名的乖順……”
有人擠不過衆婆子,直接把羞得滿臉通紅的女兒拉過來,“來,認識認識。”
曲歡撞進羞紅臉的少女眼裡,一瞬間隻想起一個人。
邵婉傾。
“來,阿婉,不要害羞,認識認識嘛。”婦人笑着,推女孩向前。
“阿婉?”曲歡直直望進女孩眼裡,神昏心悸。前世記憶鋪天蓋地,他已然分不清現實與虛幻,“阿婉。”他又喚了一聲。
女孩面頰紅成熟透了的蘋果,低着臉不敢看他,輕輕嗯了一聲。
曲歡整顆心髒忽然抽搐起來,少女面頰上的紅暈變成記憶裡的鮮血。他很難過,他真的很難過,滿堂鮮血,一衆賓客和高堂,他們隻是曲歡手下微不足道的百縷冤魂而已,卻像衙兵一樣将曲歡按在府衙大地上判審。
他錯了麼?他是壞人啊,難道不該做什麼壞事都理所應當麼?
他這種人,憑什麼配站在人間?
曲歡轉身想逃走,卻被女孩的怒吼聲鎮住。
“曲歡!!!你沒婚配?!!”秦肖肖拎着大包小包東西,沖過來,戰鬥力十足地擠開幾位大媽,站到曲歡面前,大喊,“你未婚妻沒了!!”
她眼神示意曲歡擡手,曲歡懵懵地伸出手,秦肖肖把菜籃和麻布袋子一股腦地遞給他,而後自己兩手空空,轉身就走。
曲歡從虛幻中走出來,見她走遠,立即去追。
走了一會兒,秦肖肖氣憤地問:“你沒什麼要說的?”
天知道曲歡回答自己沒有婚配時,秦肖肖在想那自己是什麼東西?她知道曲歡兒戲,可沒想到曲歡能這麼兒戲!一面和她說她算未婚妻,一面跟花樓女子到床上玩,一面又與人說自己沒有婚配而聽人介紹對象。
簡直氣死人了!
曲歡卻立即回答,“如果木西和心兒那樣算未婚夫妻,那我與姐姐,不算。”
秦肖肖停下步子,震驚地望向曲歡。
白嫖?
秦肖肖也沒有這麼封建,隻是初吻是曲歡這混蛋親的,衣服是這混蛋哄着脫的,晚上是一個屋子睡覺的,一路上舌吻了抱了,現在跟她計較名分了?
秦肖肖揮舞着拳頭想打曲歡一拳,但看他上下皆穿戴整齊,一時竟然找不到地方下手。
鬧鬧嚷嚷的大街上,曲歡拎着普通百姓的物品,像個尋常人一樣認真望着她,眼神真摯惑人,道:“木西和心兒會成親,我們不會。他們會在一張床榻上睡覺,我們不會。他們會共同養育後代,我們不會。”
秦肖肖被說羞澀了,曲歡每說一樣不會發生,她心裡想的是這事兒真實發生的模樣。
曲歡一本正經地解釋,秦肖肖聽着聽着噗嗤笑出聲來,曲歡立即停下看她,不解她的意思。
秦肖肖一手捂着胸口哈哈大笑,一手拖着曲歡手臂繼續往前走,“快些走,要是趕不及做飯招待客人就完了……噗哈哈,那你之前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未婚夫妻是什麼?”
“……我那時沒想起來,以為一直待一起的叫未婚夫妻。”
曲歡有時候會忘記人族裡許多約定俗成的“規矩”,這些于普通人而言不需解釋的概念在他這裡成了一個無論默念多少遍都難以理解的東西。
對于未婚妻,在邵婉傾之後,曲歡好像被删去了這個概念,提到時也不能确切理解它的意思,曲歡大概知道用在什麼場合,卻像隔着一層水霧一樣,始終會忽略其他更重要的含義。
直到剛剛看到那個叫“阿婉”的女孩,曲歡才想起來前世的自己是有未婚妻的,她叫邵婉傾,被他殺了全家後自殺而亡。
曲歡剛剛同秦肖肖如此坦誠,因為他驚覺,他忘記了未婚妻的概念許是因為他不配擁有。
“噗,”秦肖肖竟然不覺生氣,滿身是事情說開的輕松,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你想吃什麼菜?你大廚姐姐屈尊給你燒。”
小孩子看起來已經很愧疚了,秦肖肖覺得自己這個大姐姐就不多計較了。
風聲刮過,吹倒大片攤子,竟然像是嚎哭一樣。
曲歡沒有回答她,眼神驟然淩厲,看着一瞬間昏沉下來的天空,以及風中飄揚的葉片。
心中輕念:邵婉傾,你真的死了麼?
曲歡至今覺得,沒有補刀是一大悔事。邵婉傾身具魔骨,一支珠钗真的能殺死麼?
沒死的話,什麼時候才來找他報複?死了的話,魂魄哪裡去了?
曲歡期待着再見邵婉傾,因為邵婉傾在這一世還未出生,若能再見,必然昭示着又一個騙局——一個像清原鎮一樣的騙局。
腦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女孩不滿道:“發什麼愣?臭小孩。”
曲歡發懵地接受了秦肖肖對自己的稱呼,“吃……”
十年沒燒過飯吃的曲歡一時竟然隻想得起來,吃個小孩?
百面說小孩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