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秦肖肖默念三遍此句育人名言,勇敢地擡起頭。她不信,原文裡的路人花弦月都能藥倒曲歡,而她這個穿書者藥不倒。
“不管用嗎?”她熟練地打暈駱巫獸,把新鮮的花朵往曲歡鼻前湊,“你再聞聞。”
她說着自己反悔了,“算了,藥效太弱了,你吃幾朵吧。”
曲歡:“……”
曲歡向後避了避,使自己鼻孔免于遭難,在女孩真誠正直又滿含期待的目光中,他接過花朵,放入口中,澀澀的,泛着股清甜。
女孩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問:“什麼感覺?”
聞言,曲歡放棄對落烏花藥性的抵抗,專心去感受。藥效駿猛,曲歡回答:“全身發熱,思維遲鈍,眼有幻象,心情愉悅。”
但他看起來還是清清冷冷,沒有一絲情動模樣。
“嗯?算了,肯定沒毛病!”秦肖肖詫異一秒,随即愉快接受,她眼眸裡粲然冒出許多小星星,巴巴地問,“看見什麼幻象了?”
不寬的小河灘上,女孩一步兩步悄悄地朝後移,沒一會兒又移回來,左邊搖搖,右邊站站,雙腳沒一刻靜下。她一會兒捏着衣擺,一會兒攪着手指,那雙會說話的眸子一直望着曲歡。
她的臉好紅,眼睛好明亮,仿佛滿心滿眼隻有他。
“怎麼不說話了呀?到底看到什麼幻象啊?”
她的聲音也黏糊糊的,柔得一塌糊塗。
曲歡輕聲道:“看見姐姐,正對我笑。”
其實他沒看到幻象,這點兒藥力不至于讓他如此。
女孩一刹笑起來,歡愉使點點未成形的黑色小花靈繞着她飛舞,“對!我就說肯定沒錯!你看到我了。”
她随即撲過來,摟着曲歡脖頸,緊緊地挨着他,許久許久,也不說話,隻是埋首在少年懷裡。
曲歡感受到懷裡又是一片濕熱,詫異問:“姐姐為什麼又哭了?”
女孩擡起哭得通紅的眼睛,嗫嚅着,“好熱,好難受,可是又好開心,不想醒來……我知道你是哄我的,你什麼都沒看見。”
少年的眼眸清醒,通透,不像被藥性影響之人。
曲歡近乎憐愛地看她紅彤彤的面頰,輕握住她的手,牽到河邊,沾水輕輕在她腦門上點了一下。
清涼的河水仿佛流過秦肖肖全身,疏解了全部熱意,卻沒帶走迷糊與歡愉。
“對不起,姐姐。”
曲歡溫柔地道歉,而後摘下一朵又一朵落烏花,含入口中。
“我會看見幻象的。”他這樣保證。
可是少年面頰始終白皙,眼眸始終清透。曲歡就算用了整片河灘的落烏花,也不會沉溺的,正如他從來沒有醉過,想醉時也無法。
神明剝奪了他幻想的能力。
可他仍有記憶。
河灘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虛影,曲歡每含下一朵落烏花,虛影便增加一個。
“這是我們初見的時候!”秦肖肖驚喜道。
陰暗的角落裡,傷痕累累的少女跪坐,和藏在門扉後露不出面容的孩童緊握着手。
“是溪流邊!”
波光粼粼的溪水旁,少女狡黠地親吻了孩童的面頰,孩童雙目圓睜,不敢置信。
“在青蕪鎮!”
迷霧籠罩的墳山,他們在發着熒光的巨樹下看螢火蟲。
“在……清原鎮……”
這個場景裡,孩童沒有出現。少女彎着眉眼輕撫懷中狐狸的皮毛。
“在……家。”
一扇門相隔,門外少女坐着輪椅,門内孩童扶着門扉與她說話。
而後孩童不再出現,秦肖肖看到密密麻麻的自己。
一灘污水,她髒兮兮的布鞋踏在其中。
無數熟睡的模樣,張着嘴流口水的,壓紅面頰的,捂着臉沉眠的,美夢含笑的,閉眸悲傷流淚的……細緻到面頰上每一根細小絨毛都清晰可見。
無數哭的模樣,張大嘴嚎啕的,安靜流淚的,痛苦地捂着臉的,悄悄藏在被窩裡的……
無數笑的模樣,淺笑,大笑,狂笑……
練劍的模樣,一個極其不标準、搖搖晃晃的姿勢。旁邊仿佛還應該有一個憋着笑意的少年。
幻影仍在不斷增加,秦肖肖愕然做不出反應。
什麼人會心心念念地記住另一個人的所有模樣,無論醜的美的?
小魔物喜歡自己——她萬分地肯定了。
比曲歡受藥物影響看見幻象、那幻象是她更值得心顫的是,曲歡沒有看見幻象,卻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的珍藏品——無數與她有關的點滴。
那些曲歡變出來的女孩子幻影,或笑或鬧,或哭或憂,皆如有生命般生動,是如此可愛。
秦肖肖膽怯了。
她哪裡值得?
她什麼都不是啊。
“我困了。”她不敢再擡起頭。
少年嗓音如常,悅耳得撥動人心,“那我們去休息吧。”
那些被抛在身後的幻影,不一會兒後自己化散了。
野外不适合入睡,到處是癡纏的道侶。他們來到旅館,老闆一臉“都懂”的表情。
“兩位客官,實在抱歉,小店現在隻剩一間房了。”
秦肖肖壓住一路上的慌張,問:“真的嗎?有沒有雜物間什麼的,我可以将就。”
老闆還是那個表情,“實在抱歉,人流太大了,雜物間都住滿了。”
“馬廄呢?”
“額這……也住滿了……”
“廚房呢?廚房可不可以……”
“額,滿、滿了。”
曲歡拉住她的手臂,輕聲提醒,“姐姐。”
秦肖肖又慌張地垂下眸子。
曲歡随即拔劍指着老闆的脖頸,“兩間。”
“好、好。”老闆吓得臉白了,急忙交出兩塊門符。
夜半,秦肖肖翻來覆去睡不着,她想着自己的結論,懷疑着,既歡欣,又惶恐。
她在想自己的答案,如果小魔物喜歡她,那她喜歡小魔物嗎?
她喜歡他好看的臉,喜歡他勁瘦的腰,喜歡他強大的修為……可是,她喜歡小魔物嗎?
她想睡他。
但是,她想要他麼?
想要他永遠像這樣,清清冷冷,無聲無言,不想要他改變,像言情小說裡談戀愛的男女主,談戀愛變黏糊後就讓她不再有看下去的欲望。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秦肖肖捶自己的腦袋,恨自己是個渣女,渣得明明白白!
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小魔物是要來找她麼?
秦肖肖立馬翻過身,整個人埋在被子裡。
但等了一會兒,那細微的聲響漸行漸遠,出門去了,秦肖肖睜着眼睛,毫無遲疑,推門去追。
她擔憂要是小魔物問起她為什麼尾随他,要怎麼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