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肖肖俯在窗台往下望,太過遙遠的距離沖淡了恐懼感,烏黑的翻湧海水,巨大的挂着鎖鍊的兇龍,無數來來往往飛在半空與其争鬥的人——像一幅電影的大場面。
畫面中熟悉非常的人将秦肖肖從魔幻拉回現實。
一群人中的領頭者,剛剛還在這個靜谧非常的小房間中,扶她坐到床上,握着她的手讓她别害怕。
感覺有點更魔幻了。
阿歡一直很厲害,但他,好像才二十幾歲呀,雖然修真界人才輩出,天縱奇才者不在少數,天才的事她個菜雞也不懂……但是!這真的有點太厲害了!
秦肖肖手指絞着衣擺,額頭冒出虛汗,她沒有在為親親弟弟的厲害而自豪,反而,她咬着嘴唇,大睜着眼追着他的身影,整個人無意識地發顫。
回過神時,大滴大滴的眼淚砸在窗台。
像是要發洩一整夜的恐慌情緒,她在獨她一人的房間,放肆大哭起來。
諸多情緒繁雜,她記得美麗的海域夜空,記得大家一起坐“過山車”的緊張愉快,記得呆在少年的劍後,永遠安全感滿滿,記得衛兵首領的自我奉獻,記得少年的挺身而出,記得魔龍記得一切,明明就在不久前發生,她現在恸哭着回憶時,已經感覺隔了一層巨大的閡膜。
死了人,死了好多好多人,數不清的人,也許是不日前茶攤上跟她唠嗑聊天的人,也許有跟她來自同一地方的同門,也許有她的朋友……
秦肖肖猛然拿方尖的金色入場券刺入自己手背,咬着舌頭不叫出聲來,眼淚混着血往下流,她好恨,恨自己弱小,恨自己無能為力,恨自己碌碌十多年,依然護不了任何一個人。
她不想當躲在人身後的懦夫,她也想挺身而出跟大家站在一起,可是她兩股戰戰,怕得恸哭。
她克服不了,她永遠克服不了這種會死很多人的恐懼。因為她普通平凡,災難降臨,她會是死在最開始的那一波——如果沒有人護着。
她仰慕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而她自己,隻是躲在暗處的怯懦者。
猛烈的情緒波動叫她有幾息喘不上氣,無聲地嚎哭,哭得聲音嘶啞。
……
曲歡把緻命的一劍捅入巨龍的顱腔,巨龍猛地拍尾,掙紮出命末最強勁的一擊,将許多倒黴在尾末的人拍得粉碎。
它像是終于知道惹上了硬骨,胡須一塌,想要往水下鑽。曲歡笑得更歡,不制止它,相反還幫它擋了許多追擊者的攻擊。
衆人正浸在這不易得之的勝利喜悅裡,猛然遇見剛剛出力最多的曲歡倒戈,皆是驚愕。
他們很快有了自己的解釋——
“快跟上!他想獨吞!”
“他捅了最後一劍,這神獸便是他的麼?什麼道理!講不講先來後到!”
“龍骨,龍鱗,龍角,龍須,龍肉!哪一個不是好東西,嗤,多大的臉皮,想要獨吞!”
“道友,雖然你剛才還算盡力,可是諸位都明眼看着,你是我們打了一半多,後來才加進來的,若要割分,在場這麼多人,道友得按先來後到——”
話未落,海面下猛然躍起一條猙獰海獸,将人一口嚼入腹中。
魔龍将死,靈力逸散,整片海域的兇獸受感召而來,亦想瓜分。
“噗,”曲歡沒道德地笑了,他揚聲對衆人說,“好,我來得晚,你們先分。”
說罷盤腿在劍身坐下,一副不管衆人的模樣。
實則故作正經,努力憋笑,怕人看出他的樂意,忍得面神經都有些抽搐。
有明眼者攔下同伴,“不要入海。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魔龍果真窮途末路麼,萬一隻是想誘我們去它的地盤,以主場之勢再來制衡我們,”說話者偷瞄曲歡,“噓,他都不去,我們也不要去。”
“可那是貨真價實的神獸!随便刮下來一點東西,也夠我們發迹了。”
“那就再等,等它确定死了,我們再去刮——但我傾向于先去搭天梯,秘境入口就有神獸守護,那秘境裡的好東西會少麼?我們搭了天梯先進去,還怕不回本麼?再說,這裡這麼多人,我們能分到多少東西?别把命分沒了。”
說完又看了曲歡一眼,好像忌憚得不行,就怕曲歡忽然暴起想要獨吞,把他們殺個精光。
曲歡笑眯眯地睜開眼,望向那人——做了僞裝,一副其貌不揚,叫人難以記住的普通模樣。
曲歡将金燦燦的天宮“入場劵”牌子抛過去。
“這是?”那人疑惑,随即輕咳兩聲,抱拳向曲歡,“沖撞道友了,在下應天淵。”
曲歡懶懶地支起身子,“上面給的,說是什麼入場憑證,限量三萬張。”
應天淵愕然,“道友已去過天宮了?難怪,難怪,比我們晚來一些……”
他低頭沉思了幾秒,将牌還給曲歡,又向曲歡作揖,“多謝道友提醒,我們這便也上去了,告辭。”
他拉着自己一步三回頭的同伴,頭也不回地往天梯飛去。
十幾萬人,經過魔龍一劫,大抵還剩六七萬,六七萬裡進三萬,聽起來多,實則誰願意自己九死一生活下來,最後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
大家都想要争一争。
曲歡又百無聊賴地坐着等。
一撥人下海去搶龍身,一撥人上天去搭天梯,低空的海域上一時間隻剩了他一個人。
曲歡刺的最後一劍傷了魔龍根基,已然緻命,大家若不追着魔龍下海,魔龍殘喘幾月也會氣絕,但大家偏要追一追窮寇,想也能知道,會把魔龍逼出幾分氣力。
溫度在瞬息間極速降低,海面升起濃厚的白色霧氣,霧氣之下,烏黑海面飄起大灘污血。
曲歡笑容燦燦,理理袖上束帶,一躍跳入水中。
向着深海魔龍殘軀而去。
路上遇上很多眼熟的屍體殘塊,曲歡撐起保護罩,将其隔得遠了一些。一直向下幾十裡,終于找到被衆海獸撕咬的魔龍殘軀。
惡劣的人會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