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幽深,回聲空蕩
容可舒打量他一眼,又望向玉階殿上那尊寶座,若有所思,半響才開口,
“背道妄行,不可得時”
這話掐頭去尾,孔玄沒懂也不想懂,“你法身不存早已被神族驅逐,如今恐怕都算不得妖,又何苦自诩什麼鳳族老祖”,
“莫管天下事,任我這小輩自由又如何?”,
容可舒還真細想過片刻,卻忽而一臉嫌棄,不給面子戲谑道:“先前我不過‘指導’你少許,你這妖族聖物便棄你而去,硬賴在我身上,就算放你出山又能成何事?“
“打落自家後背半條命也算些許指導?!”,孔玄肺管子被戳得生疼,腦瓜子還嗡嗡,同時叫得很大聲,“我孔玄可什麼都沒做過!”
天呐,天下還真有如此厚顔之人
容可舒回過頭沖他眨眨眼,“要怪都怪侄兒這些年沒将自己照顧妥當,皮薄肉脆得很,該多吃些,好生補補”
孔玄氣息一滞,手托鐵皮頸圈,口含日常主食——西北風
他一隻喝風長大的鳥,從小就被關在此地,拿什麼來補?孔玄眼神幽怨,盯着祖宗不放,肺管子快漏了氣,越說越虛,囫囵圓着話頭:“我自發願弘揚妖族,至于成與不成,不試又怎知…”
要說他的鳳凰祖宗,每回見時都态度蠻橫,言語直白,他此刻上下打量的眼神很好的傳達了心聲,‘就你這微末道行?’
爛泥扶不上牆,容可舒眼神狠狠剮了小雀一刀,
至于機會,
他也不是沒給過,不過這小孔雀貪慕虛名,渾身上下就張嘴最硬,還總莽撞惦記要領衆妖去占領那木當江平原,至于計劃戰略,那些道從未想過……
拜他所賜,吓得各宗各派如那驚弓之鳥,哪回不壞了事
再見上面,那是用盡了畢生定力,才忍住不揍死這小子的
還有那西峰妖将,也是不動腦的愚忠,要不是逃跑功夫了得,哼哼…
“惜命是種好心性”,容可舒眯起眼,滿臉恨鐵不成鋼,牽上鍊子拉着他快步走,恨恨道,“先去看看濁氣封印”
孔玄聽得這話,臉色一瞬萬變,十分精彩,硬梗直了脖子頑強抵抗,想了半刻擠出一句,“衣袍染塵是為不潔,還是讓本座先換身衣服”
“雀侄兒你拖什麼時間”,容可舒不置可否,又拽一下,“啧,快走”
孔玄僵着身子,“我不”
“嗯,不行,不要也得要”
“不要!”
容祖宗停下,調戲道:“你這是求人的态度?”
孔玄不怒反喜,“那可否請…”
“乖侄兒,叔公不嫌你髒”
“強扭的侄子,他不甜,你可唔…”
孔玄腳下打滑,滑溜着坐在石闆地上,被拽着朝後堂去了
容叔公柔聲解釋:“不如先坦白了,還幹過什麼壞事”
孔玄忍得起苦,卻一刻也忍不得髒,“不如小侄我化了原身相陪?”,絨毛好歹不沾灰
“嗯”,容可舒沉吟着思忖
孔玄一臉得逞,笑眼立刻彎起來
“不行,你掉毛”,他容叔公笑看過來,分明曉得他的小心思,步子一刻沒停
孔玄:“…”,丫的,挨不挨千刀
容叔公笑笑,“心裡頭罵人也不行”
“…”
兩人大步流星,三下五步穿過大殿,殿後堂是妖庭山頂正中,一大片開闊空地,此處無風,天上無雲,地無活物,靈氣若忌諱般四散逃逸
枯草砂礫遍野,僵木蠻煙蕭索,落光亦黯然
着實與方才玉宇瓊樓,白日升天般光景,判若天淵
“這裡有什麼好看的,這無事便走罷”,孔玄步子又邁不動了
容可舒沒理他,踏上沙壤塵土,依舊大步朝前走着
孔玄黑着張臉,莫名心虛,不情不願又開口問:“你所欲何為?本座不喜此地”
容可舒幽幽睨了後頭這碎嘴一眼,有些來氣,闆正了臉,“上回來,尚可見些綠意,現在再問一遍,除私放兇獸外,三日前你還幹了什麼?”
孔玄本能地躲閃,偏頭朝地上看去,不說話了
三日前,便是他去渡風尋時師妹那晚,本以為隻是些小動作引得他濁氣焚身,如今看來問題大了——這大陣之下便是神族封印的濁氣,而如今封印有了裂痕
封印自古難成卻易敗,這大陣補救不易
一念至此,容可舒瞧上孔玄的眼神陡然冰冷起來,不複先前那般揶揄笃定
看來這小子的确不長記性,需要妥帖教育
孔玄隻覺頸間一把大力傳來,項間鎖鍊箍緊嵌入肉中,他幾欲跌倒在地,呲着牙喊: “疼,疼!”
容可舒再不容辯駁,幾乎将人拖在地上,越過幾重禁制到達封印中央
空氣氤氲濕潤,水汽卻不潤土不生息,滿腔鏽蝕腥氣,中心處靜坐一潭
潭中無水,隻幾縷動如遊蛇的黑氣不斷向上沖撞封印,消散之後又周而複始
潭周八方自坐大印鎮守,其中七方印顯流彩金光,諧振共鳴,聲聲莊重,肅穆俨然
唯東南方印靜默冥然,光芒暗淡,受譚内黑氣絲繞攀附,脫不得困
一方大印受困,封印則生疏漏,十萬大山就中就必有濁氣滲漏
容可舒隻覺神短氣躁,心頭狂氣彌漫,一對眼刀直直紮透了孔玄三寸七竅
“想來天下大亂便是爾心所向?”,他诘問,開口時嗓音沙啞,不似原先,眼底更是不可抑制,猩紅一片,
“好侄兒,就不怕我再殺你一回?”
孔玄頓時炸了毛,“怎,怎麼…這事你以前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