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神魂受創,又許久未成颌眼,但凡活成人族,便有其極限
活成人族?難道從前不是人,能是什麼鬼怪不成?
時秋打起精神,自嘲地想
洞内水流甚緩,海沙之上蛇行痕迹保存清晰如舊,且蜿蜒行迹越至洞窟深處越是顯紛亂無章,半是扇形掃尾之迹,半是拍打沙地之窪陷,其覆蓋面甚廣,似二蛇相争之象
一地狼藉中,她尋到一口沙坑,坑洞附近擱置一方碎裂玉石,大小正合了坑底的方口
清理周邊,撥開砂礫
方口下方有不小空間,并設禁制,不為禦敵,隻為保溫禦濕,而這個配置…
地窖?
時秋幾番探查,下方并無妖氣,便一手握住張符,一手捏着山水畫軸一躍而下
本以為下頭年久難免會有些小驚喜,可先前窟中的毒物似全然不敢接近此處,溫暖潮濕的空氣多少令秋感到安心
這酒窖比想象更大,過人高的酒架子,層列酒桶,密密匝匝擠滿整個空間,其中溫度适宜,四角不知風屬法陣,不斷放送微風保持空氣流通
這裡隻有酒,并無他物
時秋查探半響,光呼吸酒氣餘韻便已覺微醺
與自己釀造過的薄酒不同,窖中之酒似有不能随意飲用之烈,滿面醇香溢出桶塞,随微風來去,活絡氣血,順暢筋脈,其香韻悠長,細察更有靈氣纏繞澄液之中
香非在葉,香非花渡,骨中香透
那道靈氣屬陽木之香,穩重而明麗
時秋總覺此味熟悉,抓心撓腮地回憶一時卻道不明詳情
線索到此便斷了,糾結無用,她順手将一整排陳酒收入儲物空間,并改寫禁制,飛身離開
左右酒是好酒,東西是好東西,回頭慢慢研究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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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西北之漠,百工廬
所謂野雲萬裡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描述的便是西北大漠風景,荒涼,寂寥,時極寒落霜凍,時熱浪撼深沙
可即使是如此人間絕境,也有好事者常駐于此,被靠黃沙萬噸,面朝嘯江暗河。醉心于陽金之肅殺泰然,也樂見于精金之柔曼袅袅,以金砂之利使其熔煉,取流水之便使其塑性,此過程統稱為鍛造
心存金石之好的匠人在此絕境之地聚集多了,此地便聚組人氣,自成一派,融百工之技,号稱百工廬
今日和風麗日,百工廬鍛營房,
周遠,一位向往成為天下第一煉器師的少年,手裡正捏着張揉皺了的紙,反複打開又大力合上
他獨自坐在冰涼墊刀石上,不取河水,也沒生火熱爐子,活像斷線的風筝,魂已經飛的老高老遠
當周遠再次翻開那張不成形的信紙時,門開了,溜進來一束光刺得他眼疼
“怎麼你盧師傅不在,你這小徒弟獨自摸魚呢”,一個中等偏瘦的男人跨步走進來,他一聲衣袍沾灰也看不明白本來顔色,隻袖口片羽威鳳的圖案,白淨得反常
那男人單手扛着一個包裹,沒等周遠搭話,他便輕車熟路進了來随手将包裹放下,小心掀開布罩,
“上回盧放道友定的坩埚可完成了,這可是我,方冶之用盡畢生手藝的作品,這口小鍋能耐受金晶融化之高溫,還有這表面紋理,不會與大多數金屬發生反應的,想提煉什麼樣的原料,就煉什麼一打一個準。你小子瞧,我可是費了許多功夫才将内壁打得極薄,你師父給的每一寸料子都萬般沒有浪費的…”
憂愁的周遠朝他幽怨一眼,示意對方說重點
“你盧師父回來了記得讓他多付些額外費用,嘿,順便這個月渡風進貨的新材料要先給我挑一些”,對比周遠,方冶之笑容爽朗
周遠歎氣,躊躇道,“方前輩莫說這般多了,師傅,師傅他好像被人騙走了!”
方冶之一拍大腿,“什麼?”
周遠将那半碎的紙遞給他,那信紙上闆正地寫着:
新得一要職,主提煉大量黑金晶,缺人待遇好
掌門時秋求才若渴,遠速來
正南盡頭臨泱宗,拱手相候
勿念
很快,信紙又回轉周遠手上,他眯眼瞅着字體,想找出師傅被脅迫的蛛絲馬迹,
“看嘛,先前聽聞我宗對頭忽得一塊金晶,也是這臨泱所售,金晶之屬如此稀少,短時間怎可能還有旁的?還大量?方前輩你說這個“手”字,着墨過分,有些不似盧師用筆?”
方冶之看到黑金晶一詞,眸色忽沉,取下腰間紅皮小本。寫下‘時秋’二字,并前因後果,事無巨細一一列出
“好,可以動身了”
在周遠詫異目光下,方冶之唰一下合上小本,“這裡頭有大問題,走,快收拾一二,我們去營救盧兄”
“啊?就我們兩,萬一對方動武怎生是好?”,兩個不善武之人加在一處,隻能互相拖累罷
“打是不可能打的,若人家不講理,你我便先行遁走便是”
周遠臉上寫着‘誰愛信不信’五個大字
“莫憂心,有後手”,方冶之指指腰間小紅本
周遠終于不忍,奇道:“這小本是什麼?”
方冶之挺起略顯纖細的身闆,萬分自豪,“凡我打不過的,将來我小容師弟一定會替我狠狠收拾,所以才記得詳細些”
“…”,周遠小聲,“倒也不用如此驕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