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容照景再次看向權澍,他的神情複雜。
之前想問的問題最終沒有出口,他最終想的是——算了吧。
容家這棵大樹倒下,前前後後上過無數張大小報的頭版首封。要是有哪家刊出了容家大公子現下的住處,倒也不會奇怪。
也許權澍隻是看到了,又恰巧地記住。
畢竟權澍若是想害他,他沒有什麼再好失去的。而權澍若是想幫他,他問不問都一樣。
——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
是到了這個時候,容照景背後仿佛提着他的一根神經才慢慢松弛下來。他的肩膀卸下了力,身體微微傾向了車窗的地方。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疲憊忽然地浸沒他,他的臉頰發燙,身周卻那麼冷。車内原先淺淡的熏香味忽然明顯起來,容照景一陣頭暈,伸手将車窗降下來一些。
他閉上眼睛,聽到前座的權澍說:“抱歉,我信息素的味道比較重,很多人不喜歡。”
容照景想,原來Alpha還有這樣的信息素味道。他習慣被圈在宋公館,鼻端隻有鋪天蓋地的脂粉香。
“這是什麼味道?”他問。
“……說得好聽一點,火絨。”
“像是木頭被火燒過的味道。”
“你直說像煙味就行,我不介意。”
容照景想要微笑,身上沒什麼力氣,隻低聲道:“挺好的。我喜歡這種怪怪的味道。”
權澍沒說話,但是容照景覺得她應該沒有生氣。
“松節油,亞麻籽油,利奎油……沒有哪種好聞。”他說,“但我都很喜歡。”
一陣令人困倦的,安适的沉默。
“……睡一覺吧。”最後權澍說。“睡一覺就到了。”
容照景沒接話。他緩慢地失去知覺。
……再醒來的時候,權澍已經停好了車。容照景昏沉地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幢位于市中心的氣派洋房,雨已經小了許多。
“到了。”權澍簡短地說,“下車吧。”
容照景推開車門,跟在權澍身後。大門口有一位仆傭急忙向她遞來毛巾,她說了聲謝謝,順手向後一丢,被容照景勉強接住。
大門被權澍推開,她大步向前,走得很快。邊走她邊扯起淋濕了的T恤下擺,直接脫下來丢在了地上。
容照景在她身後,下意識地要擡手遮自己的眼睛——卻又發現自己這樣的舉動多餘。
權澍在T恤下穿了黑色的運動胸衣,胯上一件牛仔熱褲,勒出她結實的腿根。她的四肢極其修長,腰身也纖細,偏偏上下覆着極其勻稱的肌肉,在淺麥色的膚色襯托下,是一種極其有力,健康的美。
她的動作沒有停——她踢掉靴子,伸手到頭頂,拽掉了束着團子頭的發圈。微卷而潮濕的長發是深棕色,它們歡呼着重獲自由,像是茂盛的枝葉,瞬間披散向後背肩膀。
容照景看着她,發現自己說不出什麼話。
他沒見過——這樣的一種美。
不拘小節的,狂野的,散漫的,帶着一些攻擊性的,并非引誘的美。
然而權澍在他身前,看不到他的眼神,也不知道他所想。一位上了年紀,管家模樣的男人快步向他們走來,身後跟着兩三人。權澍問那管家:“安排得怎麼樣了?人到了麼?”
“都聽您的吩咐準備好了,房間抽了濕,江小姐也馬上就到。”老管家回答迅速,神情卻溫和:“需要照看的東西在哪裡?”
容照景眼看着幾個人快步向自己而來,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
然而權澍指向身後——越過了他,直指向了門外。
“車子的後備箱裡。”
傭人們越過容照景向外走去,權澍也不介意自己的穿着,幹脆跟着他們一起往回走,一邊說道:“大小應該是一米六乘一米二,包了罩布。我回來的路上開了暖風,可能現在木頭已經開始發脹了。”
容照景覺得頭暈的狀況惡化了,遲鈍地反應不過來,低低地向權澍發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權澍停下腳步看着他。
“救你的畫。”
她說。
“容照景這兩年隻有一幅畫留下來。我總不能讓它被雨泡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