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夫人走了,這個慣例卻依然留存下來。是等嚴深成人了,意外分化成Omega,才成了能在權家留宿的第一人。
那時權家大哥已經不在了,嚴深特地選擇了本地的大學,好在周末來看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小姐。這樣的關系一直持續到權澍快十八歲,在該分化的時候,她忽然病得很重,整個人昏迷着,醒不過來。
——等級越高的Alpha,分化的時候就越兇險。因為體内的細胞瘋狂重組增殖,稍微遇上些變異,就能發展成進程可怕的病症。
權家上下急瘋了,當年權家少爺就是同樣的狀況,不僅分化失敗,更發展成了兇險的血癌,幾個月沒挺過去,人就這麼沒了。嚴深那時大學正要畢業,扔下論文便往回趕,一直待在權澍床前,沒日沒夜地陪。
是某天深夜,權澍房裡忽然傳出東西被砸碎的響動。别墅上下燈火全亮,老爺帶着傭人趕過來,推開門的時候,是一股濃到令其他alpha膽顫的信息素,混合了血腥味。
還是少女的權澍披散着頭發,将嚴深按死在了床中央,後者神情渙散,鎖骨和頸側被啃咬得鮮血淋漓。
要不是因為權澍因為失控踢翻了床頭的台燈,那一夜,她或許會将嚴深永久标記了。
然而所有這些細節,權澍都記不清了,就算努力回憶,她也隻記得可怕的高熱,和口鼻裡某種薄荷味的清甜。她拼命地去夠去咬,卻怎麼也滿足不了。
當她的昏沉和高燒繼續時,嚴深在病床上醒過來,對上權家老爺神情複雜的臉。
權家老爺對嚴深道了歉。
然後他說,小嚴,為了你們都好,以後,你最好不要待在她的身邊。
權家老爺提出了優厚的賠償,也給嚴深安排了出國讀書的門路,後者沉默許久,問,如果我就是想陪着她呢?
權家老爺歎息,除非你不是個omega。
嚴深沒說話。
在權家老爺要離開的時候,嚴深摸起床頭削蘋果的水果刀,直直往自己頸後依舊發脹發酸的腺體刺了下去。
他的脖子上還綁着紗布,迅速被浸透成了層疊的紅色。
權家老爺連忙拍下床頭的傳喚鈴,聽到嚴深說,“那我就不做omega。”
權家老爺沒有動怒,驚訝,任何一種激烈的情緒。他隻是像忽然間又老了幾歲,從骨子裡透出了疲憊。
他說:
“你能說這句話,那我更不敢讓你留下。”
…….在那之後,嚴深還是出國留了學。
和權澍再見面的時候,要在幾年後權家老爺的葬禮上。
他手上捧着一束吊唁的百合,對權澍說,小姐,我回來了。
……
時隔這麼多年,嚴深終于等到了這個能和權澍頭抵着頭的瞬間。關掉引擎的轎車旁,他們有很長時間都不說話,直到權澍把手放下。
她開口道:“你這樣,太遭罪了。要不以後……”
“……小姐。”嚴深打斷她。隻有短短兩個字,權澍卻知道他的意思,沒有再多說。
嚴深讓額頭離開權澍的,看向她的眼神裡究竟藏着什麼感情,權澍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懂。
……他想,其實權家老爺當年說的并沒有錯。從他們兩人都失控的那一晚起,他和權澍的關系便變了質。
她依舊當他是堪比親生的兄長,他卻記得她的氣息落在身上。Omega的本性令人絕望,他從此渴求她占有他。
他騙她,分化那晚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會再重演。然而事實是,他那殘破的腺體依舊會在她身邊自顧自的軟化,隻是再不散發出任何氣息。權澍聞不到他,便真覺得他和常人一般。
曾經她還想笑嘻嘻地去牽他的手,他卻第一次叫了她小姐,留下權澍一個人站在那裡,表情先是驚訝而後落寞,頭低下來,露出一小段孤獨的頸骨。
不知道他把自己降級成一個下人,是因為他早就沒了當她兄長的資格。不然他大概會想把權澍身邊的人一個個扯開,隻剩自己留在她身邊。
他的渴望藏是綿裡的針,看不見,不能碰。
嚴深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問權澍:“我能跟你一起坐嗎?”
“……行。”
沒人想在這麼狼狽的時候被他人看見。權澍轉過頭,不去看嚴深,等他把西裝外套圍在腰上。
回程的車裡,兩個人無言坐着。嚴深的右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左手的掌心攤開着,放在兩個人之間。權澍低下頭,伸出手,在上面寫了三個字。
——對不起。
嚴深沒回頭。他閉上眼睛,壓下眼底突然的淚意。
……
權家别墅。
容照景等人回來等到很晚,遠遠看到車來,便下樓去迎:“阿澍……”
權澍臉色很差,什麼都沒說,擺擺手,直接上了二樓。
留着容照景一個人怔怔站在原地。
……空氣中殘留着極其微弱的橙子甜味。
是權澍身上帶過來的。
火絨和柑橘糾纏在一起,戴着熱意,讓人想起夏日裡和愛人的交頸,一股迷醉的蒸熏。
容照景的睫毛翕動兩下,下意識看向權澍離開的方向。
她走得很快,那裡早沒有什麼人影。
容照景忽然止不住地心悸,像是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胸膛跌出來,墜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