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和夏娃是真的被逐出伊甸園的麼?離開伊甸園之後,他們的後代又是如何一步一步從與神和諧來往,到徹底被神抛棄的呢?”
弦千渡曾經意味深長地問過我這樣的問題,而我當時并未給出明确的回答,倒不是因為這樣的問題離經叛道,而是我心中的答案太過于尖銳,甚至颠覆了作為神的信徒而必須無條件接受的那些信念——
真的是那位神創造了世界麼?如果是的話,那本源又在何處呢?
過去那些接觸過本源的人們,他們又何去何從?
如果神的本身就是本源的話,那為什麼路西法還會率領三分之一的天使,在天界北境反叛呢?
還是說,其實……
不過那樣的想法是在太過于瘋狂,在另一個答案呼之欲出之時,理性及時制止了心靈的天馬行空,讓靈魂依舊保持着對神的虔誠與順從。
“你不覺得麼?人類其實是一群數量衆多的流浪者,我們被抛入塵世,在苦痛中掙紮,不斷尋求着真知,因為這是獲得救恩的唯一途徑。我們和那些因為反叛而堕入人間的天使們一樣,要靠着那些被遺忘的智慧,才能回到原本屬于我們的世界——作為神的星火,靈魂隻有從□□中掙脫,才能在孤獨的旅途當中到達彼岸,超脫這個命定出生與死亡的世界,回歸原本的聖域。”
我清楚地記得他說過的話:人即是神,也正因為人來自神,所以才能回歸神。
“抱歉,我有個問題,你說的神,是特指上主[1]麼?”
我指了指他寫在紙上的YHVH,察覺到他說的這些不太可能如此淺顯。弦千渡放下筆,攤開了雙手,回避了我的問題:
“誰知道呢……如果上主就是我們要回歸的神,那為什麼他還會反複告誡亞當與夏娃,不要去吃善惡樹上的果實呢?他們離開伊甸園之後,上主差遣智天使把守住伊甸園的大門,又該怎麼解釋?這沒有什麼正确答案,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我們常常說,“神愛世人”,但将知識和技能傳授給人類的,卻是那些被逐出天國,跌落凡間的堕天使們,而那位自稱創造了天地萬物的上主,卻因為人類食用了善惡樹上的果實,而狂怒不已,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莫大的諷刺。同時我也終于開始理解,弦千渡為什麼會說,我們所擁有的術脈“并不是恩典,而是堕落的證明”。
在等待教會将我們的旅行證件辦理妥當的時間裡,我們每天依舊在接收着情報網中的信息,從萬裡挑一的有用情報當中,尋找着指向事件真相的蛛絲馬迹。撼動聖座的信件、馮恩堡教區助理主教的失蹤、貝魯特港口的爆炸、科爾米耶大教堂的連續刺殺案件,這些看似毫無聯系的新聞陸續納入這張情報網中,真相撲朔迷離。
而除了整理情報之外,還有另一件事情,同樣耗費着我們相當多的精力。我們每天幾乎要花上好幾個小時去研讀那些年代各異的筆記。抛開手寫字體的辨認難度不說,這些筆記使用的語言五花八門,近代的筆記大多使用的是英文,其中還有一些日文,而稍微老舊一點的則是德語和法文居多,而被保存在隔頁文件夾裡的幾個世紀前的筆記,大多數則使用拉丁文書寫。好在每天都會來幫忙的文悠華對拉丁語十分熟悉,于是閱讀這些文字的難度也一下子減輕了不少。
至于這些筆記中的内容,按照神谷的說法,大多數都和煉金術相關,包括卑金屬的嬗變,萬靈藥的提煉,某些不知道切實結果的儀式魔法,甚至還包括了人造人的制作方法——看來這裡曾經住着一批不得了的人,他們可能是天賦異禀的煉金術士,還有可能是高深莫測的魔法師,或者……更有可能是一群離經叛道的覺醒者。
“這不可能,這本筆記上居然寫出了煉制黃金的最簡單方法?說是把黃金融化之後,借助術脈的力量分離出銀白色金屬塊和一種透明晶粒,再把這種晶粒倒入熔融的錫與鉛中,讓它們升華,然後用玻璃皿冷卻,凝華在表面的物質就是黃金。”
神谷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手中的筆記,另一隻手則拿着一個外壁散發出金光的玻璃燒瓶,像是受到了驚吓般一字一句地讀着筆記上的記載。
我湊近看着那個瓶子:“他們真的煉出了黃金?那具體步驟有寫麼?你剛才念的那些太籠統了,前陣子你還對我說,煉金術不可能煉出真正的黃金……”
“唔……這裡有一行字:因為這裡空間不多,而且使用這種方法的操作極為簡便,所以我隻将大緻步驟簡略地寫出……”
好吧,這大概就成了煉金術領域的“費馬定理”了,神谷有些沮喪地放下筆記,把燒瓶放回茶幾上的紙箱裡,又看了一眼寫在筆記本上的名字,皺了皺眉:
“筆記的作者叫做……佳奈(かな)?難道說,這群人隻是進行秘密研究,而并不會把研究成果向世人公布?這算什麼?世界的另一側麼?”
“說不定這群人的确特立獨行呢,秘儀師在面對普通人時隐藏身份,那他們何嘗不會隐藏自己的發現呢?”
我一邊回應着她的疑問,一邊從紙箱中翻找出一瓶用蠟封存的玻璃瓶,擦去表面的灰塵,輕輕搖晃,觀察着瓶中如石英砂般晶瑩剔透的透明固體。神谷思索片刻,放下筆記,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小口:
“你的意思是,在我們這些秘密結社之下,還有更加隐秘的組織?”
文悠華聳聳肩:“這群人在許久之前就已經能夠煉制黃金,而我們在此之前并不知道任何關于此類的消息,那他們很明顯并不會和我們互通有無……沒想到在現代還會有那種與世隔絕的煉金術士團體。”
神谷把咖啡放回茶幾上,漫無目的地望向窗外,輕輕地啃着大拇指的指甲——每次她在思考的時候,都會做出這樣的行為。我把玻璃瓶放回紙箱中,望向廚房的方向,夏洛蒂正在裡面忙着張羅四個人的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