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沒想到我會用如此冒犯的語氣說話,神谷愣了一下,但馬上又恢複了平靜的神色:
“谕佳的下落是目前距離我們最近的一條線索,何況她還是數條線索的交點。就算抛開這些不談,遵照你自己的想法,你難道不想再見到她麼?”
“這些我都明白,但是悠納小姐說得很對,教會的重心越發偏向其他的行動,她那邊的情報收集就會變得更加困難,難道不是在拖延找到谕佳的時間麼?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囚徒,在教會看來,難道比谕佳還要重要麼?”
神谷深吸一口氣,把臉轉向别處,然後是一聲長長的歎息。看着她的側影,我突然後悔了起來,這種無名的怒火沒有任何意義。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想要對她道歉時,她重新看向了我,制止了我将要說出口的話:
“秋洋,很多時候我們做出的某個舉動,不管事後如何論證重要性,或是強調主觀能動性,但從當時的自身來看就會感覺,總歸會有事與願違的成分在裡面。而我們從這些事情裡得到的收獲,往往都是後知後覺的。”
我沒有回應神谷的話。她放下架在胸前的雙手,插進口袋,來到玻璃窗邊,看向飄着雨的街道:
“很久以前,我救下過一位原本與我沒有什麼關系的人。那家夥,不知道什麼原因,誤打誤撞闖入了一個秘密結社的儀式,卻沒有意識到那個結社準備追殺這個目擊者。說句實話,他一開始給我的感覺是,他很禮貌,也很麻煩,他過于禮貌的舉止會讓我對他不耐煩,所以我在意識到他是被追殺的目标時,心裡第一反應和你現在想的一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又是什麼最終迫使你去救下了他呢?”
神谷低頭看了看食指上的銀戒,緩緩搖頭:
“倒也不是因為外界因素的逼迫,而是源自我内心中無法形容的不安。”
“不安?”
“嗯,很諷刺吧?我居然會為了一個讓我感到不耐煩的人即将遭遇不幸而感到不安……”
她露出了一絲苦笑,又吸了吸鼻子,繼續說着:
“但是當時的真情實感就是這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個時候的我很讨厭他,甚至恨不得他快點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但我腦海中總是有另外一個聲音驅使着我,最終讓我做出了與感情相違背的選擇。”
神谷把話說得十分含蓄,但我也無意去深究其中的弦外之音:
“說到底,這還是因為神谷小姐在潛意識裡不願意他遭難吧……”
她聳了聳肩:
“當時的我根本沒有想那麼多,倒是從那之後,我想了很多,慢慢地從那個人過去的一言一行當中,為自己魯莽而違心的行為尋找合理的借口,也嘗試着去理解當時我的内心當中為什麼會有那種隐隐的不安。”
我:“然後你就後知後覺地理解了他?”
神谷:“可以算是吧,但那也是到很久之後了。隻能說……也許在表面上水火不容的兩人,其實在骨子裡最能理解彼此。我記得曾經問過他一個問題:在城市面臨封鎖之前,如果要在至交與仇敵之間選擇一人和你一起逃離,你會作何選擇。你猜那家夥是如何回答的?”
我思考一番,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身影,随之也有了答案:
“讓至交與仇敵離開,把自己留下。”
神谷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淡淡地說:
“的确如此,很久以前也有人做過類似的事情,但那個人最後卻被他想要拯救的人們釘死在了十字架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曾經遇到過的他,有着與聖徒一樣的心境,這大概也是當時我的内心會有不安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