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櫻花綻放,身後的黃葉紛飛,迥然不同的景象竟然同時出現在同一片樹林當中,這樣的時空錯位感大概也能算得上是某種奇迹——不過仔細想來,這一切都來自池谕佳的内心想象,如此天馬行空而又不失浪漫,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久前還在念叨時間緊迫的谕佳放慢了腳步,輕輕喚着我的名字:
“秋洋,我記得我小時候,在高知的家中,庭院裡有一棵櫻花樹,現在還在麼?”
我回憶了一陣,栽有櫻花樹的那個庭院有些偏僻,平日裡鮮有人至,但每逢暮春,我便會去到那裡,盤腿坐在走廊上,靜靜地看着粉色的櫻花在風中搖曳,飄零,最後散落在地面上。不過自從我幾年前離開高知市,前往宿英城,就再也沒有閑情逸緻,去欣賞那能勾起我無盡心緒的櫻之雨。
“那棵樹在我離開時還在,那個庭院也依舊整潔。”
“是麼,那就好……說起來,我記得有一句詩詞,‘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雖然是形容梅花的,但放在櫻花上,倒也恰如其分。”
她伸出手接住一朵飄落的花瓣,突然無限惆怅地長歎一聲:
“隻可惜我再也看不到那個庭院裡的櫻花了。”
這種氛圍讓人感傷,走在她身後的神谷沉默了好半天,才緩緩說了一句:
“谕佳,有空的時候,你還是回羽山住一陣子吧。”
然而她隻是搖了搖頭:
“我還沒有忘記六年前的事情,那些無端沖進我的家中□□燒,還有對我施暴的那些人們,至今都沒有受到懲處。就算我現在回去又有什麼用呢?看着當初毀掉我們家園的人繼續逍遙法外麼?”
神谷有些錯愕地嗫嚅着,分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卻還是選擇了緘默。背對着我們走在前方的池谕佳又繼續說道:
“羽音,我們現在已經是同病相憐了。即使那棟洋館已經修繕完成,我們卻還是無法回去重新開始生活,隻能就這樣在異國他鄉漂泊着,不知道何時何處才是我們的歸宿。”
“倒也不必那麼悲觀,谕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從錯愕當中反應過來之後,神谷苦笑着寬慰起池谕佳,不過這種違心的話語,聽起來也蒼白無力。我的姑姑淡淡地回應:
“但願如此吧,我現在覺得,像你這樣浪迹天涯,四海為家,倒也不錯。”
身處故鄉時,無需理由,人們便會對他方心生向往,然而真有一天遠在他鄉,我們卻自然而然地開始懷念着故土,但同時又會對這種漂泊的生活甘之如饴。種種矛盾與生存的本能相互交融,最終構成了我們的人生,而各種各樣矛盾的人生雜糅在一起,呈現在我們眼前的便是整個世界。
池谕佳不再多說什麼,她輕輕吹走了捧在手心的櫻花,腳下的步伐又變得輕快起來。
走出那片櫻花林,眼前又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如果說剛才我們經曆的隻是時空的錯位,那現在我們大概已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遮蓋天空的雲彩突然散去,陽光照進了我們身處的密林,擡頭望去,原本碧藍的晴空此刻已經轉變為一種奇幻的紫色,就像是太陽西沉時渲染整片天空的晚照,火紅的一角被沾滿清水的畫筆稀釋了色彩。就連周圍的樹木也在這片紫色的映照之下獲得了魔力,整片樹林在不知不覺當中,出現了規律的呼吸。
我又看了一眼手表,時間依舊沒有走動。正當我在尋找将天空染色的斜陽時,如同洞箫聲一般悠揚邈遠的啼鳴從天空中傳來,回蕩在整片樹林。我們不約而同地擡頭望向天空,卻發現天空當中出現了一團巨大的火焰——準确來說,是一隻全身上下燃燒着火焰的巨鳥翺翔在天空,它張開雙翅,拖着長長的尾巴,它的巨大幾乎遮住了整片天空。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不死鳥或者鳳凰,但它為什麼會平白無故地出現在這裡呢?
“姐,這也是你内心構想的景象麼?”
我轉頭看向池谕佳,試探着問她,卻發現她的嘴唇在微微顫抖着,将左手輕輕放在了胸口,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在默默注視着天空中的“神迹”。
注釋:
[1] Sylph,煉金術中的風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