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鎮定還是強裝鎮定,但神谷的姿态讓丹澤的燥郁平複了些許,他咳了兩嗓子,重新擺出一副知天命之人的從容不迫:
“我希望你們得知真相,然後在不得不面臨抉擇時選擇最為正确的那個方向。但遺憾的是我也看不到全部真相,我并不知道你們會有哪些選擇,所以我隻能盡可能多地把這些事情告訴你們,或者告訴你們蛛絲馬迹,然後需要你們自己去發掘,這關乎世界的起源、發展、未來,當然還有終結。”
神谷咬着嘴唇一言不發,她大概想了許多,然後悄悄地碰了碰我的背脊,示意我做出回應。我并不知曉她的态度,思前想後便開始揣摩她沉默背後的言外之意。
想完之後我就開始邊打圓場邊推脫:“丹澤先生,世界的走向斷然不由我們這些僅僅隻是受聖座委托而查案的人決定,您還是另請高明比較好,如果需要帶話給什麼人,我們樂意為你效勞……”
話還沒說完,我的脊背上就挨了一記重擊,我幾乎失去平衡向前倒去,弓着腰回頭看向神谷時,她正居高臨下地睥睨着我,像是看着一塊頑冥不化,又生着苔藓的又臭又硬的石頭,那種眼神仿佛在說,“你這隻會插科打诨、貪圖安逸的庸夫!”。
但轉瞬之間,她的目光又柔和起來,左手輕輕撫摸着我剛剛遭受重擊的部位,把我的身體從彎腰弓背拉回挺立。她歎了口氣,輕聲回應丹澤:
“他說的很對,像我們這樣的人,無法左右世界如何發展,對待我們的最好方式就是用一個永遠也無法實現的美好願景,把我們填進您的理想當中直到灰飛煙滅。但您依然選擇告知我們真相,我不多問為什麼,我不會對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建立信任,也不會向您保證我們一定會遂您的願,但您願意告訴我們這些,我們就會把你所說的真相都記在心裡。”
他點了點頭,蒼老突然間降臨到他的眉宇之間,他變得虛弱而平靜,仿佛被抽去支架:
“若能如此,就已經足夠了,但我想告訴你們的事情,并不隻有那些。”
神谷“嗯”了一聲,等着他的下文。他又轉過身去,向身後那個助手伸出手。助手心有靈犀地從文件包中掏出一個信封,遞到了他的手上。他面對着我們,打開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泛着黃的紙張,在我們的面前展開,密密麻麻的字迹,我看不清也讀不懂,但我立馬察覺,紙張上的年代感,似乎來自某種茶漬。
我有了一種說不上好壞的預感。
“你們也許會對這樣一封信感興趣。雖然看上去很陳舊,但它的落款日期隻是一年之前。這封信本該寄往克爾海姆的韋爾滕堡修道院,也就是你們出發的地方,但有人把它偷了出來,又幾經輾轉最後到了我的手上。信上有許多模棱兩可的問題,涉及到聖座要追查的個人,以及幾個據說能夠讓天使重新降臨世界的神秘儀式。”
丹澤說完這些後,把紙張重新折好塞回信封,然後遞到我們面前。神谷伸出雙手接了過來。我按着後背,準備湊上去看,但她直接把那枚信封放進了大衣的口袋。
“我們會去調查這件事情,請您放心。不過我們還有一事相求——”
她話鋒一轉,指了指方才一直在旁觀的弦千渡:
“這個人說,他會替我們找到‘The Olympians’曾經召開會議的地方,但目前一直都不見回音。”
會長回頭看了他一眼,陰沉地笑了一下,當作是替他開脫:
“那群人的行蹤隐秘,的确很難找到,又有諸多掩護來混淆視聽,短短幾個星期就想找到,那是天方夜譚。”
我們也隻好點點頭以示諒解,不過丹澤繼續補充道:
“在你打斷我之前,我就打算說起這個——三百人委員會的成員經過推舉,在通過世界院的審核之後,産生了一個類似于主席團的上層組織,這就是‘The Olympians’。按理說三百人委員會與這個主席團都應該定期改選,但自從它建立之後,就再也沒有重新選舉過,他們遠離了三百人委員會,然後遙控着一切。”
他頓了頓,看了我們一眼,不緊不慢:
“那些人回到了光照派的發源地巴伐利亞,選中了一個曆史悠久,而且對德意志地區意義重大的城市。”
“雷根斯堡,神聖羅馬帝國的永久議會所在地。”
我喃喃着,看着房間中的黑暗。
“不錯,小夥子知識面挺廣。”
“不敢,略懂而已。”
丹澤先生象征性地褒揚,我也象征性地謙虛。然後他又看向神谷:
“永久議會的會址就在現今的老市政廳,你們可以去看一看,也許能夠有所斬獲,我這把老骨頭,就不方便陪着你們了。既然是這個後生向你們許下承諾,那就讓他跟着你們一同前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