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郎君平日幫着知州府采買做賬,定知府中往來明細。他們是突遭橫禍,加上水患事務繁多,我當時便沒有多想。直到幾個月前上報知州府卻撥不出銀子,才驚覺恐有所聯系。”
“此事隻是下官猜測,還請大人明察。”梁守文沖裴映洲深深一揖。
看來這李家,非去不可。裴映洲與藤月對視一眼,心中暗道。
第二日李福打開門,發現又是這兩人,複将門關上,道:“你們以後别再來了!”
“李郎君可否聽我一言。”李福正準備轉身,身後傳來清麗的女聲:“我是陛下親封的明安郡主,代表陛下來陽城體察民情。”
“郡主?你整日跟在這小子身旁,誰不知你們是一夥的,有甚好說!”李大低頭,繼續去擺弄門口的栅欄。
藤月心中确定,靠近了兩步:“我看似與裴大人同行,實代表皇家監督。昨日也昭告百姓,與陽城同進退。”
她又與裴映洲劃開了幾米的距離,輕聲對李福道:“若郎君不信裴大人,可與我一人言,我以皇家起誓,絕不會告知旁人。待禦醫進城,便派人給李老太診治如何?”
李福思慮再三,最終放藤月進了門。
藤月朝裴映洲眨眨眼,示意他不要離開,等她出來。
這世上,真有兩個人,會有如此相似的動作神情嗎?可是她們明明一樣,卻又不同。
裴映洲看着她進了門,站在原地。
屋子不大,勝在整潔,李福盛了碗水,遞到藤月跟前,有些局促:“阿奶這些天精神不濟,現在在後院歇着。家裡也沒有什麼可招待的,還望郡主不嫌。”
藤月伸手将那碗水一飲而盡,笑道:“甘甜清冽,想必是李郎君從後井所打。”
李福驚訝于藤月的不拘小節和敏銳的洞察力,說到:“我是個粗人。郡主今日前來,為了何事,不妨直說。”
“郎君既與我坦誠,我便也開門見山。”藤月徑直問道:“聽聞郎君與溫家夫婦熟識,可是真的?”
“郡主怎知?”李福有些驚訝,他與溫郎君确實有時一起喝酒,況且……他把頭低了低,沉默不語。
“郎君莫怕。”藤月語氣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梁知縣将一切都已告知了我和裴大人。”
她點點頭:“梁知縣是個好官,明安甚是佩服。”
想到梁守文,李福有些動搖。上次李老太生病,他銀兩不夠,恰遇知縣,是梁守文派了府上的醫士将阿奶治好。
梁大人這些年在陽城,百姓有目共睹。可是……
“李郎君不必遊疑。史知州已經回京述職,京中來信,命裴家大公子新任韶州知州。裴家大公子,正是裴大人的大哥。”好像看穿了對方的擔憂,藤月解釋。
昨日知州府門口,李福也在,他自是知道裴映洲的一番話。但是想到史良,又怕裴映洲隻是個做表面功夫的貪官,如今梁大人肯為他做保,戒心又放了三分。
似是終于下定了決心,李福道:“我與溫郎君不久前一起吃酒,他悄悄告訴我,韶州的賬對不上。”
“對不上?”藤月記得,梁守文也說過韶州無銀可撥。
“是,他說,賬上少了一百萬兩銀子。史大人竟下令讓他想辦法填平。”李福咬咬牙。
“做假賬可是抄家滅族的大事,他哪裡敢幹,準備收拾包袱跑路,不料第二日,就遭了山匪。”
手中的碗被砸在桌上,鐵骨铮铮的漢子眼圈也有些紅:“溫家夫婦平時對我和阿奶多有幫襯,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往日還說,要給我介紹差事……”
“差事?”藤月詫異。
“是。說是史大人要修水渠,找人幫忙運沙子去扶風鎮,這個傻秀才,别人說什麼就信什麼。扶風鎮在桃溪,往年築堤要築也是陽城,陽城都守不住,守桃溪有什麼用!”
“我勸他早日離開知州府。可是他不信,還說知州大人器重他,說等他混的更好些,便拉我一起發财……”
那日溫家出事,李福并不在家,李老太撿回一條命。他急着出城,也是怕回頭有人想起自己,将他也滅口。
藤月心中思慮。
想來今日這些話,始作俑者并不知道,否則李福也不會活到現在。或許“山匪”是故意讓李老太活着的,這樣才能證明他們是“山匪”。
“郡主想要知道的,草民皆和盤托出。”李福見藤月沉默不語,突然跪了下來,“草民死不足惜,懇請郡主放我阿奶一條性命。她年事已高,什麼也不知曉。”
“李郎君,你先起來。”藤月趕忙将李福扶起來,道:“你做的很好,我作何殺你?隻是這陽城,怕是住不得了。你收拾收拾,我派人送你們去尹州可好?”
除了尹州,哪裡她都不放心。
“尹州?”李福有些茫然。
“今日我與裴郎君尋了你,有心之人難保不會做些什麼。”藤月神色鄭重:“送你們去尹州,能最大程度地确保你與李老太的安危。你可願意信我一回?”
“好。”李福往日隻想着逃出城去,也不知該去哪。尹州雖遠,但人人和樂,不如賭一回。
忙躬身拜謝道:“郡主今日之恩,李福一定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