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的大雨并未影響枕流霜,反而因為送來了涼爽的風,她特意換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屋内的長明燭被她特意撥亮,明黃的燭光,照着整張桌子,自然也照亮了她面前的紙筆和玉簡。
查看玉簡裡的信息時,枕流霜的目光格外沉靜,時不時低眉垂首,用紙筆記錄着什麼。
胸前的平安鎖,散發着淡淡的涼意,令她在後半夜,也能做到頭腦清醒,耳聰目明。
外面的雨聲逐漸淅淅瀝瀝,電閃雷鳴也早已消失。
枕流霜放下筆伸了個懶腰,将桌上的東西全部收拾進儲物袋裡,燭火滅掉後,她便直接往床上一倒,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太陽還未升起,她便已經醒來。
為了不讓師父發現自己昨晚又熬夜,枕流霜沒有立即把自己的困惑傳過去,而是打算下午再做這件事。
練習了兩遍法決,朝陽已經升起,照着清晨的露珠,同樣也照着小院裡的她。
枕流霜看着天際的雲霞,嘴角不斷上揚。
今天是個好天氣啊!
美好的心情從早上一直持續到下午,枕流霜剛從打坐中睜開眼,就發現身旁躺着一個人。
若不是那一身标志性的紅衣,她恐怕第一時間就會動手。
“好了!”沈千秋拿開遮在臉上的草帽,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别說,你這地方還挺适合睡覺的。”
“師父!”枕流霜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您下次過來能不能提前和我說一聲,我差點就對您動手了。”
“這也能怪我?”沈千秋拍了拍身旁的草地,示意枕流霜和他一樣躺下,“我還沒說你不夠警惕,敵人到了跟前都不知道!”
枕流霜看了看厚實的草地,從善如流地躺了下去,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師父這樣說可就不對,您比我修為高,又是我信任的人,若是故意而為,我當然無法察覺。”
“再說了,這裡是學宮,能在這裡出現的也都是學宮的人,我還能遇見什麼危險不成,自然沒什麼警惕心!”
這肯定的,理所當然的語氣,令沈千秋十分愉悅,他沒忍住笑了又笑,同時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自豪。
小徒弟對學宮的信任,又何嘗不是對他的信任。
于是,心情超好的沈千秋開口問道:“昨夜我給你的玉簡,看過了沒,有沒有什麼不懂的?”
“當然看過。”枕流霜一邊回答,一邊拿出自己的筆記,恭敬地遞了過去,“這上面都是,還請師父指點!”
沈千秋接過那份筆記,掃了一眼,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意味深長道:“看來你昨天晚上又熬夜了。”
枕流霜眨了眨眼,嘿嘿笑道:“我這不是想快點學會,早日給師父分憂嘛!”
沈千秋輕哼了兩聲,伸手比劃了兩下,“我是不擔心你學不學得會,倒是擔心你長不長得高。”
“總不能我日後帶你出門拜訪一些老友,人家的弟子個個身高腿長、英武不凡,你站在旁邊像個沒斷奶的小孩!”
“師父。”枕流霜冷靜的比了一個七字,說道,“我今年才七歲,不高很正常。”
“而且我有好好吃飯睡覺,并不是一直修煉的,昨天隻是個意外!”
經過系統的學習,還有幾次被批評,她已經明白竭澤而漁的道理,自然不會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她很有計劃的,一直都在勞逸結合,并不是胡亂修煉。
這段時間,雖然沒量過,但一定長高了,畢竟以前的衣服都小了一圈。
況且,她如今才七歲,還有的長,才不會像師父說的那樣呢!
面對枕流霜的辯解,沈千秋對此不置可否。
師徒兩個鬧了一會,沈千秋便拿着那份筆記,開始講解起來。
陣法這種東西光有理論是不行的,還需要實操,講解完畢後,沈千秋拿了幾個基礎陣法,交給枕流霜去拆解,算是她的課業。
這些東西學完後,枕流霜才有心思關注其他事。
比如,師父怎麼會來這?
這麼疑惑着,她也這樣問了出來。
“當然是陪你了。”沈千秋回答道。
為了把時間下午的空出來,他和長元君讨價還價了很久,再加上之前偷懶的賠禮,七七八八的合在一起,就是一次大出血。
他這麼不在乎俗物的人,都肉疼極了。
當然,這樣做的好處也很大——終于可以扔下那些煩人的雜事。
“陪我?”枕流霜先是一愣,然後半坐起來,興奮道,“真的嘛!”
她還在凡間時,總是能看見一些大人帶着自己孩子到處亂逛,那時候她可羨慕了。
羨慕那些小孩有人陪,可以肆無忌憚的表露自己的想法,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一點都不用擔心後果。
那時候的她,隻能縮在角落裡,默默注視那些人,注視着他們的幸福。
昔年可望不可及的東西,就這樣突如其來地送到了她面前,那些遺憾和空缺似乎一點點被補上。
枕流霜忽然意識到,這次拜師對她到底意味着什麼。
她不再是一個人,不用羨慕其他孩子,她有了一個落腳點,也有了歸宿……
枕流霜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可沈千秋看得見。
小徒弟淚眼汪汪,把他的心都看軟了幾分,大手那麼一撈,就把人撈在臂彎下,輕輕拍着她的脊背。
“好了,好了,師父在這裡呢。”
沈千秋的語氣柔和,但他的目光并沒有落在枕流霜身上,而是落在更前面,眸子中帶着涼意和警告。
過了好一會,枕流霜逐漸平複下來,想到自己剛剛幹了什麼,小臉一紅。
趕緊在師父的衣服上擦擦眼淚,擡起頭時,又是一個冷靜沉穩的小徒弟。
“……”沈千秋看了看天,努力忽視自己衣服上可疑的濕痕,“這也沒什麼,就是每天下午過來指點你一下,順道送你回去。”
枕流霜定定地看着沈千秋,眼眶微微泛紅,認真道:“師父,您真好!您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師父!”
“我知道。”沈千秋站起來,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走吧,我們回去。”
回去的路上,沈千秋趁着枕流霜不注意,一個清潔術落在剛剛她哭過的地方。
水痕消失後,他還看了眼枕流霜,确定她沒注意,才松了口氣。
養孩子,怎麼比處理那些雜事還難!
夕陽西下,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漸漸拉長,像極了他們第一次初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