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姐姐,我不是說過了,不許你再去東宮。”
黑夜裡,婉兒看不清李令月的臉,隻能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悅。
這幾日,李令月忙着侍疾,婉兒又要替天後處理瑣事,兩人雖時常見面,卻說不上幾句話。
婉兒雖覺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卻又覺得這樣相安無事也很好。她與這個小公主,本就不該是一類人。
可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她還是經常夢見太平公主。
隻是,有了上次醉酒發生的荒唐事,現在即便是在夢中,婉兒也總是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她生怕在夢中放縱了,哪日又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再輕薄了公主,可就不好了。
這些日子,李令月的辛苦婉兒是看在眼裡。她既要陪着聖上與天後,又要安撫天後的脾氣。許多事情擠在一起,叫她原本便纖瘦的身子清減了不少。現下面對太平,婉兒不自覺道:“公主,這幾日你瘦了許多,您還是早些回宮休息,莫要再為其他事情操勞了。”
李令月原想着一肚子指責婉兒的話,聽婉兒這般說,她愣在那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隻當婉兒一心隻想着巴結太子,卻沒想到婉兒也是這般關心自己。
這幾日她确實很累,她也能看得出來,自己的母後正在給自己的皇兄設局。
這樣明顯的一個棋局,自己的皇兄又如何看不出來呢?
李令月知道,李賢雖年輕氣盛,但他比起其他幾位皇兄,明顯更有謀略。她也知道,李賢殺死明崇俨并非一時糊塗,而是明崇俨在暗中做了太多挑撥自己父皇與皇兄的事情。
原本,在太平的勸和下,天後都要寬恕李賢了。偏偏那個明崇俨對天後說什麼“知子莫若母,若天後覺得太子不孝,那便是太子不孝”。
天後仔細想了想,自己的賢兒屢屢和自己作對,這樣的兒子怎麼能算得上是孝子呢?
明崇俨的這些話,讓天後起了廢太子的心思。
正因如此,宮中有關李賢是韓國夫人所生的謠言才得不到平息。
縱然天家知道李賢是誰的血脈,可滿朝文武不信,天下百姓不信,那李賢的太子之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順。
不殺了明崇俨,李賢便難有出頭之日。
明崇俨是天後的心腹,李賢殺了他,便是挑明了要與天後作對。
李令月原是不在意明崇俨的死活。可沒了明崇俨,自己父皇的身體便沒辦法好起來。她隻能一邊進宮照顧自己的父皇與母後,一邊派人去民間再找個方士,盼望着自己的父皇能早些好起來。
這些事情壓在心頭,偏偏自己在宮外還有個什麼驸馬,當真叫她心力交瘁。
她在意的不止是自己的父母與兄長,還有這位常年伴在自己母後身邊的上官大人。
今日好不容易得空,本想與婉兒好好說說話,沒想到婉兒又想去東宮。
李令月正要發怒,可面對婉兒突如其來的關心,她的心一下子軟了。她想起自己大婚那日,婉兒醉酒後吐露的真心話,歎了口氣,道:“上官姐姐,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公主莫要胡說!”婉兒慌忙打斷了李令月的話。
她看着遠處,再有一刻鐘,換班的侍衛便要過來,自己就再沒機會去東宮了。
李令月順着婉兒的目光望去,見遠處正是曆代皇子羨慕的地方,道:“上官姐姐,既然你選擇了跟在母後身邊,就不該有别的心思。還是說,你覺得自己受的刑罰不夠?”
自小在宮中長大,又見慣了自己母後的雷霆之勢。李令月十分清楚,若婉兒再去東宮,隻怕會丢了性命。
婉兒見李令月總阻止自己,語氣不由得冷了幾分,“那可是你的親哥哥啊。”
婉兒始終不能理解李令月的鎮定,若她還有親人在世,她定然會舍命相護,怎麼會像李令月這般冷眼旁觀呢?
“好,既然上官大人這麼說,那我倒想問你一句。你這麼做,到底因為東宮之中是我的皇兄,還是因為東宮之中是太子?”
“太子是你的皇兄,這二者有何區别?”婉兒眼見着換班的侍衛過來,她歎了口氣,俯身行禮道:“既然公主不肯放行,奴婢先行告退。夜深露重,也請公主早些回宮。”
婉兒回到住的地方,心中想着李令月問自己的話。
現在自己還想着幫太子,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若說從前,婉兒自然清楚,她接近太子是為了有機會為上官家翻案。
如今,眼看着太子就要一步步走進天後設下的陷阱。即便自己提醒了他,也難以保證他能平安無事。正如太平所說,若是被天後知道了,隻會加重刑罰。
太平公主已經失去了一位皇兄,婉兒實在不忍看她失去另一個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