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聖亞索菲特酒店頂樓餐廳雅座。
沈鶴衣和施丹青相對而坐,面前是一壺頂級武夷大紅袍。
“施老剛剛的一曲《梅花三弄》真真是出神入化。第一段輕柔,是含苞待放的初梅;第二段明快,是群梅盛放的壯麗;最後一段深沉悠遠,恰如那寒梅凋零時的離别之意。妙哉妙哉!”沈鶴衣這一段兒給這一曲誇出花來了。
施丹青捋了捋半白的胡須,擺擺手道:“鶴衣你過獎了!不是我彈得好,是你送我那琴,當世一絕。下次你帶令郎來,我再給你們彈一曲。”
“下次一定帶世豪來拜訪您。這一床‘鳳舌’在您施老手上才能煥發新生,要是給别人,那就叫暴殄天物!”沈鶴衣恭維道。
都是古琴,可琴的價格可以天差地别。沈鶴衣送施丹青那床“鳳舌”古琴是清代傳下來的,仲尼式,純天然蠶絲弦,非常規整,緞紋明顯,通體黑色,背面篆刻大量銘文,琴額處有一明顯斷裂。這是沈鶴衣從拍賣會上拍得的老琴,價值六十七萬。
這在古琴圈,并不算什麼太貴重的琴,動辄幾百幾千萬的古琴,也有的是。
施丹青笑着品了一口大紅袍,想到件事兒,開口問道:“最近我聽說,有人把古琴和流行樂捏合在一塊兒,還挺火的?是有這回事兒?”
“那小歌手叫易卿塵,至今也沒露面,歌倒是真的挺火。”沈鶴衣雖然混古琴圈,但本質是商人,和施丹青不同,外面的事情沈鶴衣都是知道的。
“這股‘中國風’還是刮到咱們古琴圈裡來了。”施丹青面露不悅,“我老了,跟不上時代了,不過依我之見,古琴是最為高雅的藝術,還是不要奴顔婢膝,硬往那流行歌上湊,降低了咱們琴人的身份。”
他們的“古琴雅集”全靠商界名流供着,追捧的就是“稀有”和“高雅”。施丹青是文化人,也是個俗人,自然不喜看古琴下了神壇,擋了他的财路。
“您說的是。外頭老百姓就聽個熱鬧,瞎追捧。失去了原汁原味,那還叫古琴嗎?”沈鶴衣附和道,“不過樹大招風,據我所知,娛樂圈裡已經有人開始動作了,咱們暫且先觀望着。”
施丹青笑着撇清:“說哪裡的話,我隻管彈琴,别的事兒都和我無關。”言罷,随手摸了一把桌邊的浮灰,鼓起腮,吹散了那惱人的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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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美如畫,清風醉晚霞。
從酒店倉惶逃回家,易卿塵無力地癱坐在“媽媽的懷抱”裡,窗外的美景都收進不到眼底。他現在亟需有個臂彎可以給他安慰,可惜沒有。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屬于他的人。
楊原野此刻大概正和别人交頸相歡,大汗淋漓吧……
他猛地從沙發裡跳起來,在客廳一圈一圈地踱步,急需找些事做。他找來灑水壺,一間房一間房地澆花,陽台的一整牆的綠植都被他澆得透透的。
還是不行,心裡又空又擠,沒有着落。
他又跑去卧室,打掃房間,換一套新的床單被罩,雖然原本的這套是兩天前剛換的。
他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到處忙,實在沒事可做,就開始練琴。
一曲接一曲,彈着彈着,易卿塵撫琴的手指忽然停了下來,他猛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彈的竟是當年《Mr.Y》專輯中的一首歌,那曲調經古琴奏出來,帶出了一陣經年的風。
易卿塵怔愣了一刻,下意識地拿起手機,翻出一段錄音。那是當年他給楊原野第一次試錄這首歌時存下的。
按下了播放鍵,沙沙的空間音持續了幾秒後,便傳來楊原野輕快的聲音:“你離我近點兒,易卿塵,站我旁邊來……咳咳,我開始了?”
歌曲的前奏響起,吉他掃出的旋律悠揚地流淌出來,易卿塵能倒着背出這首曲子。這段demo錄音,他已經聽了幾百上千次。
四年來,易卿塵雖然隻發表了一張專輯,但其實他寫了遠不止那十二首歌,隻可惜許多都寫了一半而無法繼續。渝州的日子很冷,很多事因為太想念而做不成,他仿佛一直被困在回憶裡。
思君不見下渝州,空餘《人間四野塵》。
耳畔忽而傳來了楊原野冰冷的聲音:“全世界我最恨你”。
對不起阿野,是我錯了。我好想站在你旁邊,是不是來不及了?
太陽最後的一點餘輝透過落地窗灑了進來,金色的光芒千絲萬縷地照進了那雙盈淚的眼睛。
晚霞遮天蔽日,明天會準時到來。
他回來推開的,是道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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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
“歡迎收聽FM97.4京北音樂廣播,我是主持人蕭蕭。我們這一期的主題是‘塵封的舊夢’,追憶時光裡的老歌。
現在坐在我身邊的就是著名民謠歌手夏夢潔,以及新人歌手易卿塵。聽衆朋友們,歡迎大家通過微博和直播平台向夢潔和卿塵提問,與我們互動……”
京北廣播電視大廈十七層。吳芷靜正抱着臂站在導播室,隔着透明玻璃看着裡面正在進行中的電台直播。身後傳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一個身穿全套高爾夫球運動裝,戴着鉛灰色鴨舌帽的男人走了進來。
吳芷靜側頭看去,揚起嘴角,對來人說:“你這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趕了來,是信不過我嗎?”
“哪裡的話,我就是順道過來看看。”楚言摘下帽子,向後攏了攏頭發,眼睛望進直播間裡,問道,“怎麼不是專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