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生無奈地說:“我目前還不認識任何一個患兒在用這種藥,因為它真的很貴,一年下來要800萬人民币,也隻是能緩解疼痛,不能治療。”
易卿塵被這個天文數字驚呆了,不敢相信這真的是一種藥品的價格,然而疾病并不隻降臨在富甲一方、能付得起錢的人身上。
“那,小葵……她要怎麼辦呢……”
許是被易卿塵的仗義相助感動,女醫生很有耐心地解釋道:“我們的皮膚和肌肉之間有一種蛋白質,小葵的基因缺陷導緻她并沒有這種蛋白質。所以從小,她的四肢就會不斷地在肌肉上起水泡,家人需要每天幫她把水泡挑破,将裡面的膿水釋放出來,等傷口結痂,再用藥水泡掉那層痂。如此,周而複始,可能要持續一輩子。病人要忍受常人無法想象的疼痛,家人所承受的壓力也可想而知。”
“……”
在電視裡看别人的故事,和它就真實地發生在你面前,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易卿塵的感受一時間非常複雜。這裡面自然有同情和憐憫,同時,他又生出許多苦澀和辛辣,直往心裡湧。他為自己身為一個人而感到無力,一種族群的無力感。
命運從來就不公平,讓最幼小的腳步,踩在最泥濘的路上。易卿塵懷疑,這個塵世,是否真的有一個神,負責安妥人們的靈魂?答案顯然是沒有,所以生命隻能自渡。
在疾病面前,一切愛恨情仇都顯得那麼渺小。比起和楊原野的舊情,易卿塵更想他過得好,至少可以過平靜的日子,不那麼辛苦。至于楊原野對他冷硬的态度,此刻也似乎變得更可以忍受了。他忽然想起在聖亞索菲特酒店,楊原野和沈鶴衣之間……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性,畢竟楊原野需要錢……
易卿塵謝過了醫生,默默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他在想怎麼能再幫到這一家人。可惜他眼下自顧不暇——銀行賬戶已經見底,外面還有那麼多人對他虎視眈眈,想把他推進深淵。
易卿塵從沒像此刻一樣,希望自己真的是個身價上億的大明星,有錢有勢,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但他至少有一點慶幸,今天手刃了那隻甲魚,沒有吓尿褲子,沒有引頸就戮。他以後還有機會,一旦機會到了手中,他一定要牢牢地抓住。思及此,易卿塵咬着牙關,默默攥緊了拳頭……
小葵還沒有醒,小葵的媽媽将頭抵在楊原野肩上,掩面哭泣。易卿塵遠遠地看着,隻覺得凄怆。
又過了一陣,楊原野瞥見長椅上的易卿塵,于是走了出來,在身後帶上了病房的門。
“走吧,我送你。”楊原野言簡意赅。
易卿塵搖搖頭,把外套遞還給他:“小葵需要你,你不用送我了。我隻是想留下看看有什麼能幫到你們……現在沒什麼事兒了,我就先走了。”
楊原野幽深的眼眸裡有明顯的紅血絲,顯得十分疲憊。他的眼神平淡,沒什麼溫度:“我送你到樓下。”
易卿塵也覺得自己在這裡很多餘,提供不了任何實際的幫助。“不用送了,我可以自己走。”
一再拒絕楊原野相送,這似乎觸碰到了什麼開關,楊原野的眼底泛起層層愠怒,易卿塵被他的眼神攝住了。
楊原野冷笑一聲:“我知道你可以自己走,你一向擅長這個。”
“……你生氣了?”易卿塵輕聲問道。
“我為什麼生氣?我對誰生氣?”楊原野反問,“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什麼時候管過别人會不會生氣?易卿塵,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誰……”易卿塵琥珀色的瞳仁輕輕晃動,“你覺得呢?”
“問你自己吧,别來問我。我不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楊原野冷淡地說,說完就要轉身回病房。
易卿塵的神經一繃,不禁開口道:“你不送我了嗎?”
楊原野的腳步頓住,隻聽易卿塵喃喃低語道:“我改主意了,不想自己走了……阿野,你再送送我吧……”這樣的機會多一次就少一次,要好好珍惜才是啊,易卿塵的嘴角牽起一絲苦笑。
楊原野的胸膛劇烈地起伏,像翻湧的海潮,他終究還是轉過身來,張了張嘴,又閉口不言。最後看着易卿塵說:“真矯情,走快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