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典禮從下午一直錄制到晚上七點。結束後,易卿塵回到後台休息室。小白的一雙眼睛已經哭得又紅又腫,看見易卿塵回來,又啜泣起來。
“對不起,易老師,我請的那個看護說阿姨在外面散步,忽然就沒影了。那護工怕擔責任,竟然跑回家去了……我也沒想到會弄成這樣,都是我的錯……”小白抽抽嗒嗒,吳芷靜一旁低頭在手機上打字。
易卿塵心下不忍,故作輕松安慰道:“沒事,不是你的錯,你也不想的。”
大家并不知道易小雪身後的故事,不知道今天這事的嚴重性。易卿塵真正擔心的是有人知道些什麼,故意煽動了易小雪來鬧場,借此機會讓他的家事藏無可藏。
吳芷靜終于從手機裡擡起頭來,一句話穩定了軍心:“搞定了,主流的幾家公衆号和媒體都不會提及此事。至于粉絲私下發的東西,我們管不了,但那些沒有什麼影響力的,也沒有實據。”她又轉過頭來,對小白說道,“别哭了,萬一有什麼,咱們再删貼撤熱搜,有姐在呢。”
小白聽了破涕為笑,長舒了一口氣。
易卿塵心下稍松,穩了穩情緒,他拿出手機,給楊原野編輯一條消息,思忖良久,最後隻發了兩個字:“謝謝。”
很快,楊原野回複了他,内容隻有一個地址。
易卿塵一刻也不能等,手機切到打車軟件開始叫車:“靜姐小白,我要先走了。”
吳芷靜給易卿塵安排了兩場飯局,剛要出言阻止他,這時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隻見楚言立在門口,神情嚴肅,對着易卿塵沉聲道:“跟我走。”
見此情景,誰也沒再多言。易卿塵收起手機,跟着楚言徑直離開了會場。
通往車庫的電梯裡隻有楚言和易卿塵兩個人,易卿塵心下忐忑,害怕牽扯到楊原野,并不打算說出來,反而試探地問道:“言哥,我們現在去哪兒?”
楚言在導航地圖上輸入了一個地址,一邊說道:“我查到你媽媽被帶去什麼地方了,咱們這就過去。”
易卿塵觑着眼睛一看,導航上正是楊原野給他的地址,他心頭一緊,沖口而出:“你是怎麼查到這兒的?楊原野他該不會有麻煩吧?”
那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焦急,楚言的面上霎時籠上一層鉛灰,怔住了。易卿塵問都沒問易小雪現在怎麼樣了,可見他對楊原野有多麼信任和關切。想起上次在酒會上,易卿塵魔怔似地追出宴會,也是為了這個楊原野。隔了好幾秒,楚言才轉過頭來,看向易卿塵,眼神中多了些探究:“放心,他沒有麻煩,不過……你和他,是什麼關系?”
易卿塵的喉嚨滾了滾,答道:“我以前在京北做制作人的時候,他是我的歌手。”
楚言當然知道易卿塵的履曆,他不是問這個。他本不該在此時深究,如此也太草木皆兵了些,但事關易卿塵,他再強大也不由得不自信起來。今天的事,就連他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那個楊原野就已經解決了。
“我是問,除了制作人和歌手以外……”
“……”易卿塵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也不知道如今他和楊原野算什麼關系,但他知道的是,楊原野不想再和他扯上任何關系,上次在籃球館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可楊原野今天突然出現帶走了易小雪,救了他的同時,也等于拿走了他的底牌。事關公司利益,難怪楚言會緊張。
易卿塵想了片刻,低聲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不會害我。”就算再怎麼說盡狠話,他依然堅信這一點。
楚言一路都沒有再說話。
車子在路邊停下,面前是一個年深月久的古老社區,大概是楊原野的住處吧。
“這小區夠老的。”楚言歎了句。小區的地面坑窪不平,幾處積水在路燈下反射出暗淡的光點,老舊的自行車随意地靠在牆邊,鏽迹斑斑的車鍊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
易卿塵和楚言往裡走。樓比較舊,沒有裝電梯,楊原野給的地址在六樓。樓道的聲控燈不靈敏,偶爾接觸不良地閃動。
敲了敲大門,沒有人應。楚言按下了門把手,才發現沒鎖門。推門進去,裡面不似普通住家的格局,沒有門廳也沒有客廳,是個典型的出租隔斷房,裡面每家都關着自己的門。
易卿塵還是很震驚這樣的房子竟是楊原野的住處……曾經嫌酒店馬桶蓋不是日本最好的智能馬桶蓋的那個少爺,如今卻和北漂社畜擠住在一起。
從最裡面左手一間傳來一陣吉他,還有隐約的女人的歌聲:
“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
怎麼也難忘記你容顔的轉變
……”
是《戀曲1990》,一首羅大佑的老歌,易小雪少女時代最流行的歌曲。她的聲音不似白天在會場時那樣凄厲,反而多了些妩媚婉轉。如果沒有那場變故,她也隻會是戀戀紅塵裡一個好看的女子,有她平凡的戀曲。
看來就是那間了。楚言站在狹窄的走道上,用眼神示意易卿塵去敲門。易卿塵心裡打鼓,他和楚言一起來,不知道楊原野又會怎麼看他……帶着金主來撐腰的小人嗎?
放在門上的手指收回又伸出,心下掙紮得狠。楚言見他猶豫的神情,低聲說道:“去吧,我到門口等你。”
易卿塵點點頭,心裡松了一分,終于敲響了房門,雖然聲音很輕,可吉他聲随着叩門聲旋即停了下來,幾秒後,門被從裡面打開。
重逢後,每次和楊原野的眼神這樣直直對上,易卿塵都感覺呼吸困難。
“楊原野。”
他連名帶姓地稱呼他,凝着他,楊原野說着最硬的話,卻一次一次地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想到這兒,易卿塵的眼眶又沒出息地開始發酸發燙。
許是見不得他的紅眼圈,楊原野神情微微一動,擡起手來,似乎是想摸他的頭,或者是他的臉頰。身體的反應先于意識,易卿塵倉促地後退一步,楊原野的手僵在了半空。
今晚,楊原野的眼神出乎意料地格外溫柔,眸光中甚至藏着一抹憐惜……
易卿塵調整了一下呼吸,阻止自己多思亂想,自作多情的滋味他最近嘗得夠多了。他逃開視線的交纏,促狹地望向楊原野身後屋内的陳設。房間逼仄,除了牆邊的衣櫃,窗前一桌一椅,剩餘的空間隻容得下一張單人床。易卿塵不由得發問:“小葵她們呢?”
楊原野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反應了一秒鐘,答道:“她們住蒲餘路。”
“哦……”那裡離醫院不遠。
“沉冤!”易小雪原本坐在地闆的墊子上,看見他來之後,情緒驟然緊張了起來,站起身拉住他的手不放,焦躁地說,“沉冤,你别不管媽……”
“沒事了,我在呢。”易卿塵捏了捏易小雪的手,溫聲說,“我來就是接你回家的,怎麼會不管你呢,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