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控燈一層一層向下旋轉着亮起,兩道腳步聲在狹小的空間裡交織。易卿塵在背後跟着楊原野,步子越走越慢。
出了樓道,行至那棵廣玉蘭樹下,一道略發緊澀的男聲響起:
“你、你打工賺多少錢?”
這個人終于肯開口了。
楊原野轉過身來:“21一小時,外加提成。怎麼了,你想兼職?”
易卿塵往前走了兩步,深吸了一口氣,鼓起了很大勇氣似的,說道:
“你别去打工了,我買你一天……”
楊原野微微頓了頓,一點點俯身欺近,深深望進他的眼睛裡去。
易卿塵被籠罩在楊原野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裡,空氣中還混着廣玉蘭的幽香,好聞極了。
一個熟悉又不羁的笑容攀上楊原野的嘴角,眼波流轉,狀似輕佻地說道:
“賣給你也行啊,先說好,你想我怎麼弄?一天是幾次……?”
什麼幾次……呃……
易卿塵聞言緊抿住唇線,一片绯紅立刻沿着雪白的脖頸燒上來,火勢一路攀升到眼眶。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個旋律了。阿野,你幫幫我吧!幫我寫歌,我們像從前一樣,好嗎?”
像從前一樣……楊原野死了幾年的心忽然狠狠地跳動起來,帶着一陣痛痛麻麻的感覺。
他等這句話等了太久太久,雖然他知道易卿塵眼下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可還是心口酸脹,半晌,才堪堪忍住激動,問道:
“旋律?什麼旋律?”
易卿塵仰起頭,一雙眼睛裡閃着點點蘊色。
“就是那年冬天去查幹湖,臨走時我們一起寫的那首歌,你還記得嗎?”
夜風吹拂,一片潔白的廣玉蘭花瓣在風裡翩然,輕輕落在易卿塵的肩頭。
楊原野望着眼前的景象,一瞬間仿佛被拉回到了四年前那個大雪皚皚的冬天。
那年,易卿塵穿着淡藍色羽絨服,站在一棵大松樹下,遠遠地瞧着他,眼裡的光芒比冬日暖陽更教人流連。
可惜時間一去不回頭。
“那首歌對你很重要?”楊元野盯住易卿塵琥珀色的眼眸,問道。
易卿塵點了點頭:“你要是不願意也沒關系,我再想别的辦法……你别為難,嗯,不過……”
他欲言又止,楊原野不給他時間措辭,當即追問。
“不過什麼?”
“不過……我還是很希望你能答應。”
一聲輕歎後,楊原野說:“易卿塵,以後不要說前面那些廢話,隻說你想說的。”
他的聲音帶着昔年新雪的泠冽味道,涼涼的,卻不凍人。
“你重說一遍。”
“嗯?”易卿塵反應了兩秒鐘,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識地開口:
“阿野,答應我吧,我需要你。”
空氣很安靜,靜得好像可以聽見廣玉蘭落花的聲音。
擡頭看,楊原野的眼尾仿佛攀上了淡淡的绯色,語調難得的帶着溫柔:“好,可以。”
易卿塵懸着的一顆心落了地,又沒有全然放松,因為他不太敢和這樣的眼睛對視,于是不自然地挪走視線,岔開話題:“勞務費三千塊一天,夠嗎?歌曲的版權今後一人一半。”
“……”楊原野輕哂,下意識地伸出食指點了一下易卿塵的眉心,“不夠,我要五千,包吃包住。”
楊原野的指尖帶着點兒手勁兒,碰觸到他的皮膚,似有微微電流經過,易卿塵的聲音裡帶着點兒委屈的沙啞:“噢……那你還挺貴……”
一片潔白的廣玉蘭花瓣從易卿塵的肩頭滑落,楊原野伸出一隻手從背後接住,默默将花瓣揣進了口袋。
……
兩人一起回到帝京公館時,已是半夜12點。
楊原野站在易卿塵家的綠植牆邊,單手撐在一旁的沙發椅背上,随手擺弄着牆上的一盆花燭。
花燭的葉片抽抽巴巴,邊緣蜷曲,它本喜歡梅雨陰濕的氣候,到了這幹燥的京北,活得十分勉強。綠植牆側邊工具盒裡放着那把易卿塵揣兜帶出去的剪刀。
楊原野背靠着“媽媽的懷抱”沙發。
想想母親汪曼姿嫁到楊家後,就如同這盆花燭,水土不服,曾經的情歌皇後在瑣碎的日子裡逐漸枯萎,終于在楊原野升高中時離了婚。後來汪曼姿改嫁給了一名新加坡籍畫家,二人到處旅居,常年聯系不到人。
楊原野知道易卿塵的養母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媽媽的懷抱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大概他們兩人誰都不太清楚。
易卿塵從廚房出來,手裡拿着一大杯冰水,見楊原野對着盆花燭發呆,輕聲問道:“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楊原野轉過頭來:“你這房子不錯,挺符合你身份的。”
環顧四周高級的裝潢和傢私,易卿塵無奈地笑了笑:“我也隻是這裡的客人。”
時間緊任務急,楊原野接過水,來不及喝,便急着幫易卿塵解決問題。
“咱們開始吧,你的鍵盤在哪兒呢?”
易卿塵領他進了裡屋,也随即進入了工作模式,帶楊原野熟悉各種設備。撸起袖子,剛要開始,楊原野忽然貼近了來,嚴肅地問道:
“告訴我,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急?”
事情他早就從周泗淼口中得知了,可他要聽易卿塵親口告訴他。他想知道,現在的易卿塵還是不是那個曾經和他無話不說的人。
“我、嗯……”易卿塵支支吾吾,低頭擺弄手機。
楊原野的心沉了下去。
忽然音樂聲傳來,是易卿塵手機裡的一段視頻。他把手機端到楊原野面前,對他說:“你看,就是這個人,他的這首歌是我寫的,是我下一場比賽要唱的,被他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