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卿塵擡起頭,見楊原野正盯着他,思緒火速回籠。
剛剛楊原野好像是在問他為什麼覺得這首歌是“勇敢的心”,他卻在想那個私藏的初吻,易卿塵的耳根有些發熱。
“我說它是勇敢的心它就是,事關八百萬,你少問那麼多,”易卿塵越是心虛,就越是裝得硬氣,沖着MiDi鍵盤前的楊原野說道,“你先回屋睡覺吧,别在這裡打擾我。”
“行,你說的都對,出錢的是大爺。”楊原野聳聳肩,站起身,轉了轉嘎嘣直響的脖子,往門外走去。
走到門邊,他腳上頓了頓,又轉過身說道:“你覺得我當年跳進湖裡救你很勇敢,但其實,那隻是一種本能。”
易卿塵脊椎上無形的線仿佛被人扯起來,他喃喃重複道:“本能……”
楊原野點了點頭:“嗯,是本能。我當時什麼都沒想,真的。”
本能?易卿塵怔住了,打從心底裡湧上一股暖意。好珍貴的本能。
“你想知道在我心中什麼是勇敢嗎?”
易卿塵沒說話,有些意外地望着楊原野,這個人鮮少有如此認真的表情。
“我覺得,真正的勇敢是——你明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也考慮了一千回,可還是要去闖一闖。”
“……是這樣嗎?”易卿塵眼睛裡閃過一絲疑惑,“明知是死路還要去,那不是傻麼……”
楊原野的嘴角很輕地勾了一下:“是傻。那些不傻的,叫趨利避害,不叫勇敢。”
“……我還是不太明白。”易卿塵眨眨眼睛,“所以,你是說我跑題了?這首歌用不了?”
楊原野低頭笑了笑:“算了,接着寫你的命題作文吧!”轉身擡腿跨出門去。
門咔嗒一聲關緊,易卿塵盯着那扇門好幾秒,小聲“哦”了一句。
埋頭創作,易卿塵給已有的副歌填好詞,再琢磨主歌。
主歌暫定八句,四句一組,共用一套旋律。
費了半天力氣,詞卻隻填出來一副,旋律也隻搞出來兩句,剩下的一直卡頓,怎麼都順不出來。
天光已經大亮,他在全遮光的音樂室裡渾然不覺。易卿塵伏在案上苦思冥想,慢慢地,頭越來越沉……
過去這一整天拍雜志,陪主編,又折騰一晚上寫歌,他太累了。眼皮一直打架,上下眼皮打着打着就粘在了一起,再分不開。
睡得不踏實,夢裡都是些淩亂飄飛的音符,忽然一個音符砸中他的腦袋,撞出幾朵金星。
易卿塵“呀”地一聲坐起身,卻發現自己在客廳的沙發上,腦袋枕過的地方還有一小灘口水。空調開得很低,剛醒來的人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應該是楊原野把他抱來這邊的吧,還貼心地給他拿了枕頭、蓋了毯子,易卿塵心裡高興,不自覺揚起了唇角。
沒高興幾秒鐘,突然想起比賽的歌隻寫了一半。
擡頭看看牆上的鐘,已近中午,真不該睡着的。
拖鞋還留在studio,易卿塵光着腳急急忙忙地往那屋小跑。門一推開,就看見楊原野的背影,抱着一把吉他坐在麥克風前,正在錄音。
喀哒一聲開門聲擾亂了進行中的工作,楊原野循聲轉過頭來,視線由下而上掃過門口的人——
易卿塵光着雙腳,露出來的白淨皮膚好像新剝的荔枝嫩肉,衣服領口大開,頭上立着兩根呆毛,臉上倦容未退,懵懵懂懂的樣子,漂亮的眼睛泛着柔和的光。
這副很是家常的樣子,不似在客人面前應有的規矩。
楊原野小他幾歲,此刻卻老氣橫秋地說:“你去收拾一下,别引人犯罪。”
“歌我已經寫差不多了,一會兒給你錄音。”
真是太有效率了,不愧是當初那個音樂天才。
易卿塵“哦”了一聲,低頭瞧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自己,幾根腳趾頭在地闆上尴尬地蜷了蜷。悶着頭走進音樂室,貼着楊原野蹲下身子,伏在桌案底下,好不容易把拖鞋掏了出來,拿在手上,又踮着腳尖,小跑出了屋。
“謝謝你啦!”
楊原野雖然沒扭頭,但一直在用餘光偷瞄他,心中暗自感歎,這家夥還真是可愛。
過了一小會兒,易卿塵再次出現在門口,問道:“和我一起吃午飯?”
楊原野轉過頭,見他已經換了一套幹淨整潔的衣服,一張臉瑩白透亮,隻是頭上的兩根呆毛沒有完全壓下去,似翹非翹。
他手中握着一杯可樂,裡面大半杯冰塊,問話的時候瞳仁彎彎,似乎心情開朗。
“吃什麼?”楊原野問。
“東北粘玉米,我們一人半根。”
“易卿塵,周扒皮都沒你摳,”楊原野拿着半根粘玉米,無語凝噎,“你這兒夥食也太差了。”
粘玉米還帶着鍋氣,熱乎乎,黃澄澄。易卿塵笑笑沒說話,走到楊原野面前,舉起自己手上的半根玉米,直接堵住楊原野的嘴巴。
楊原野順勢咬了一口,之後就閉上了嘴,捧着玉米吃得個溜幹淨。
不一會兒,易卿塵點的外賣到了。他當然不會讓楊原野隻吃半根玉米,他哪舍得?
四個菜,有魚有肉。
易卿塵把一次性筷子放到一邊,從廚房抽屜裡拿了一雙全新雞翅木的,遞給楊原野。這雙筷子藏在行李箱裡,随易卿塵四處飄零這些年,終于等到一朝和楊原野再坐下吃一餐飯。
楊原野接過筷子,有些受寵若驚。落魄的這些年,誰還會顧及他的這些小習慣?
做楊少爺的時候,他矯情得要命,某人卻統統包容,寵得不知不覺、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