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睿按照趙宥給他寫好的自我介紹模闆，流利地背了出來，之後介紹到才藝的時候，周方睿猶豫了，因為在此之前，趙宥提前跟他說好了要唱《牡丹亭》。

既然要表演昆曲，就要拿出大家耳熟能詳的戲曲來展示，可是在周方睿的心裡，《牡丹亭》并不是他想要展示的曲目，所以在選曲的那天晚上，兩人又起了一次争執，最後還是趙宥占了上風，周方睿便不得不聽趙宥的話，穿上了這身青藍色長衫。

縱然有趙宥為他準備好的模闆，演出的效果可能不會差，但是臨到上台的周方睿卻突然反悔了，反悔不是因為他對于曲目的不熟悉，而是他無比希望能夠有表演這段唱詞的機會，他不僅想向趙宥證明他的選曲比他選得更出彩，他還想在一群不帶有主觀情緒的觀衆前，在一個沒有沈長青和孫越平在的地方，證明自己也能把這段曲目表演好。

于是，周方睿朗聲說道：“我要表演的才藝是選自昆曲名目《寶劍記·夜奔》中的《折桂令》。”

聽到表演的曲目名字的時候，幾個年紀輕一點的評委臉上确實表現出了一絲愕然，顯然他們也對這則昆曲有些陌生，而這時候女歌手楊涵則揚唇，溫和地笑着說：“好的，請開始你的三分鐘表演。”

深呼吸作罷，曲子便随着周方睿喉間緩緩流出：

【折桂令】

實指望封侯也那萬裡班超，

到如今生逼做叛國紅巾，

做了背主黃巢。

恰便似脫鞲蒼鷹，

離籠狡兔，

摘網騰蛟。

......

曲罷，坐在評委席的楊涵禁不住起身喝彩，待到周圍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之後，這才反應過來此時她是面試選手的評委：“抱歉，你的表演非常精彩，忍不住為你鼓掌了，我聽過《寶劍記·夜奔》，你的嗓子非常亮，是一段很精彩的表演。”

“謝謝評委老師。”周方睿鞠躬感謝。

坐在中心位置的一個評委肖榮京沉默地托着腮，盯着這個年輕人看了一會兒，接着提問道：“都說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寶劍記·夜奔》對于戲曲演員的要求非常高，能夠完整地表演完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你能把最精彩的一折戲唱給我們聽，說明你對你自身的功底十分有自信，但是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來參加這個節目的面試呢？以及，你是怎麼想到要選這首作為你的面試曲目呢？”

肖榮京與楊涵對視了一眼，又補充道：“要知道，《牡丹亭》《長生殿》這些曲目的知名度都要比這個高很多。”

周方睿心裡咯噔了一下，還真讓趙宥猜到了評委可能會問的問題，可他當時也是腦子一熱，唱爽了就忘記編理由了：“因為......原先定的不是這首。”

周方睿這麼一說，其他評委的興趣就上來了，提問道：“那為什麼突然臨時改了呢？”

“因為......”周方睿腦子裡一片混亂，沉默了一陣之後，揚起了臉，回答道，“因為《夜奔》是我一直以來最想表演的曲目，但是因為個人和家庭的原因，結束了十二年的昆曲學習生涯，《夜奔》最終也無法在舞台上有向觀衆展示的機會。”

“能方便問一下是什麼原因嗎？”何知魏好奇問道。

“他們覺得我不适合這條路吧，我自己前幾年也剛倒倉失敗......額，就是聲音條件不再那麼适合唱曲了，”周方睿有些笨拙地表述道，“但是我真的很想有機會再站在舞台上，這就是我選這首曲子的原因。”

但周方睿隻說了一部分真話，實則還有另一層原因那就是，林沖夜奔風雪山神廟是因為主角林沖因奸臣高俅陷害而不得不黑夜裡逃奔梁山，這其中表達的紛雜而矛盾的心境又何嘗不是與他不謀而合呢？

過後，周方睿走出門外，剛好看見趙宥站在在不遠處等着他面試結束，剛才在面試區裡的忐忑緊張的心情終于可以放松了下來，便不受控地大跨步上前，打算給趙宥一個擁抱。

但是趙宥敏感地向後撤退了幾步，把手裡的礦泉水抵在周方睿面前，說道：“渴了吧，先喝水，”又問了剛才面試的情況，“剛才表現得怎麼樣？”

周方睿的雙臂抱了個空，隻得不爽地接過礦泉水，灌了一大口，清了清嗓，有些挑釁似的說道：“還行，不過我沒有按你的想法唱《牡丹亭》，”趙宥接回礦泉水的手一頓，怔了一下，周方睿繼續說道，“我唱了《夜奔》。”

“評委的反應怎麼樣？”趙宥問。

周方睿回憶了一下剛才面試的場景，說道：“五五開吧......”其實剛才評委還追問了他為什麼要通過這個節目，而不是深耕于這類型的賽事來站上舞台。

周方睿靈機一動，照着平時趙宥在他耳邊念叨的傳統文化需要年輕人站在年輕舞台上才能得到有效傳播雲雲回答了評委，但要真的在評委臉上找到什麼答案，周方睿自己學表演的都看不出對方的微表情，更何況評委對自己的印象。

“怎麼？你生氣了啊？”周方睿見趙宥半天不發話，盯着地闆看，他左右巡視了一輪，不見剛才那個少年的人影，湊過去問道，“那個剛才跟我們套近乎的人呢？”

“哦，沒事，可能你說的也有道理，大方向走的沒錯的話，選《夜奔》也是可以的，”趙宥隻是受不了有人會質疑他，當時做出的第一反應就是反駁回去，每次都是要自己想通了才會去跟人家道歉，回答道，“他剛剛去準備面試了，怎麼？還想着人家？”

“什麼亂七八糟的......不管他了，”周方睿拍了拍趙宥的肩膀，“我們先走吧，等一下回去就準備晚上的跨年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