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宥被周方睿的實誠話給噎住了，還讓趙宥生出了愧疚感：【那等會兒多吃點......】

“來啦~白切豬手上來了。”一盤白花花的豬蹄肉片被端了上來，王瑞梅問周方睿道，“小周是A市人，沒見過這道菜吧？”

“啊......哦，沒、沒見過。”周方睿瞥了一眼那道菜，和以往周方睿吃的星級大廚做的不一樣，這是一道簡單的焯水過後豬肉切成片的菜式，旁邊放着混合了沙姜、蒜末、辣椒和一種深黃色的小段葉柄蘸料。

“這道菜是我們蒼甯那邊的特色菜，”王瑞梅熱情介紹道，“這個黃色的小塊狀的配料是阿姨特意腌制過的芋苗，吃起來酸辣爽口，和豬肉拌在一起吃剛好解了豬肉的油膩。”

“是啊，沒想到小周今年會來我們家過年，可能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啊，”趙甲文說道，“喏，你看看，阿姨弄了這麼多好吃的，小周你不要客氣啊，都動筷吧。”

“好......”周方睿龇着大牙笑嘻嘻地應道，側目用餘光看了一眼趙宥的動作，趙宥想也不想地把筷子伸向了那道白切豬腳，蘸了蘸自己碟子裡的醬汁，周方睿這才動了筷。

飯桌上，趙甲文夫婦和趙家兄弟一問一答地聊着天，偶爾還聊到周方睿身上，時不時還能在飯桌上發出笑聲，不知怎麼的，一股暖流緩緩地流淌進周方睿的心裡，沒想到書上說的“其樂融融”還真能給周方睿見識到，要是這種溫暖也能屬于他該有多好，周方睿的視線不知不覺地又挪到了趙宥身上，趙宥還是老樣子，吃得慢悠悠的，對啊，那該有多好啊。

吃過飯後，趙家兄弟和周方睿湊了桌三人麻将，不久後，屋外便開始響起了鞭炮煙花聲，聲勢越鬧越響亮，趙恩澤貪玩，丢下殘局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屋内隻留下趙宥和周方睿在收拾。

這時，趙宥冷不丁地說道：“你要給你的老師道聲祝福嗎？”

周方睿身形一頓，沉默不語。

趙宥說：“其實面試前一天我在公交車站見到了你師兄。”

“他跟你說了什麼？”

“嗯......也沒說什麼，就是聽說明年你的老師要回到南方陪你師母，”趙宥頓了頓，“他提到了你師母在去年中旬的時候過世了......”

師母......

周方睿攥好的零食突然從他的手中滑落，扭頭看向趙宥的時候是一臉茫然的表情，顯然他對這個消息也是才剛剛得知，趙宥盡量放輕了語氣說：“我當不了他們的說客，說服不了你去參加巡演，”趙宥收拾完最後一張凳子，準備離開房間，路過周方睿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現在才跟你講這件事，希望還不算太晚，當然，要不要走出這一步全憑你自己，我先到樓下和他們一塊兒放煙花了。”趙宥最後說道。

趙宥在給周方睿選擇。

在孫越平跟他說了這件事之後他就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和周方睿說，說了，那麼周方睿就會順理成章的回到他以前的劇團，不說，那麼當周方睿知道真相之後，一切傷害都是不可逆的，他明白遺憾的滋味是什麼樣的。

當時是發生泥石流的前夕，趙宥因為要參加市裡的競賽和趙乙山提出要提前結束祭祖，趙乙山認為趙宥這樣做愧對祖宗，是對祖上的不敬，所以趙宥在當天結束第一個流程之後，一聲不吭地就提前搭了村裡鄰居的車出到了鎮上，跑去參加了數學競賽。本想在比賽之後趙宥想好好地和趙乙山道歉，哪知在那次争吵後卻成了見他們的最後一面。

因此，當周方睿說了自己之前的年夜飯都是和師母一起吃的時候，他承認，他的情感在他成年以後第一次占了上風，他不想自己的遺憾也成為别人的遺憾，他沒有任何權力決定周方睿是否要繼續留在他身邊去完成他那不可遙想的成名夢和實現他那荒誕的設想。

趙宥仰頭望着一簇又一簇的煙花在空中次第綻開，映照在人們臉上，淡黃、銀白、青藍......噼裡啪啦的爆竹一聲接着一聲，趙恩澤抓着沖天炮的杆兒直射天空，少年隻管自己發射的炮仗有沒有飛到最高，沒有任何一絲憂愁。

趙宥很羨慕趙恩澤，羨慕在他這個年紀能夠開懷大笑，他的中學時代過得要比趙宥幸福得多了，不用考慮任何學習之外的問題，一切都有父母給他兜底，而相較于自己，明明都是同一對父母，卻什麼都要靠自己争取過來，趙宥的視線挪回到了自己手裡發着光的煙花棒。

現在，趙宥也無法争取了，關于周方睿是走或留，隻能完全聽譴于他周方睿本人。

煙花棒的火光在夜空中跳躍，當引線即将走到盡頭，火光也愈發微弱，直至熄滅。

趙宥回首遙望，人們依舊在為新年的到來起舞着、歡笑着，卻還是沒見周方睿的身影，煙花燃燒的硝煙變成了濃霧，讓趙宥視線變得有些模糊，趙宥皺了皺鼻頭，隻得輕輕歎了一口氣，算了，應該不會來了吧。

趙宥正準備躬身收拾地上的垃圾離去時，轉頭就看到了周方睿，近處又有煙花燃起，金黃色的焰火直蹿九霄，瞬間在空中炸開，照亮了趙宥的臉龐，似乎連他那如死水平靜的眸子也泛出了一絲漣漪，周方睿雙手插着兜，隻見他嘴唇開開合合：“還有多餘的嗎？我也想玩。”

趙宥眨巴着眼睛：“......啊？”煙花爆竹響徹四周，把周方睿的聲音淹沒在了其中。

周方睿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微微欠身，嘴唇靠在趙宥耳邊，這樣的動作看起來極其親昵，而周方睿隻呵氣大聲道：“我說！我想和你放煙花！”

沒想到，這一聲像是一顆石子一般，墜入了趙宥的心裡，撞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趙宥一下子失了心神，接着又恢複了神志。

“噢！”趙宥慌裡忙張地從手中提着的紅色塑料袋裡拿出一盒煙花棒遞給周方睿，“還有，給。”

“過年真熱鬧，”周方睿捏着煙花棒，煙花棒就像一個活潑的精怪一樣，在周方睿修長的手指上跳躍着，“A市一直禁止燃放煙花好多年了，我都快忘了煙花的味道了。”

“嗯......”趙宥顯然沒有聽進去，他問起了另一個問題，“你怎麼下來了？你沒跟你老師打電話嗎？”

“打了。”

“哦，打了啊......”趙宥一瞬間感到怅然。

“對啊，幹嘛？”周方睿悠悠笑道，“你怕我跑路了啊？”

趙宥别過頭去：“誰管你啊，你要跑路就跑路呗。”

然而趙宥在轉着煙花棒的小動作已經出賣了他，周方睿勾了勾笑，說：“幸好你說得及時，差一點老爺子就要睡着了，他沒多說什麼，隻是簡單地祝福我身體健康，萬事順利。”

當師徒二人終于把話說開了之後，周方睿的眼裡不再有先前的不安和憤懑：“我答應了參加巡演的事，但巡演之後我也不會再回劇團了。”

“你不回劇團了？”趙宥以為是鞭炮聲太過于響，讓自己聽岔了去。

“不回了，”周方睿咧嘴，揚唇道，“你看，我沒有毀約吧？”

趙宥瞧出了他眼裡隐匿的笑意，接着又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不屑地“嘁”了一句，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眉眼稍稍舒展，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錯。

小劇場：

睡前，趙宥和周方睿陷入了分床的争執裡，最後王瑞梅出面主持大局，給周方睿支了一個新床，其餘人等還是睡回自己的床上。

夜晚，

外頭的煙花聲也越來越小，趙恩澤已經進入了夢鄉。

而距離周方睿躺下來的十厘米處是趙宥的床位，趙宥整個人裹在被窩裡，拼命地往牆面靠，可被褥傳出一絲絲淡淡的白光，看來趙宥還在着玩手機。

周方睿拿出手機，把鍵盤聲音調成靜音之後，發了一條信息給趙宥：【在？睡了嗎？】

【幹嘛？】趙宥也很快地回複了消息。

【你轉個頭過來。】

【？】不明白周方睿到底要做什麼，但趙宥還是照做了。

結果，轉頭過來就看到了周方睿的大臉離自己二十公分處，瞪大着雙眼面對着自己，這樣的表情料是誰都會吓到，趙宥一陣驚吓後長舒了一口氣，問道：【你不睡覺是要發什麼神經？】

【我要睡床。】周方睿在合理地提出他的訴求。

趙宥兩眼裡的無語被手機屏幕上的白光映照了出來，【這不是給你支了張床，還鋪上被子了嗎？】

【這硌得我慌，我不想睡！我要睡床！】

明明兩個人都可以面對面低聲耳語的程度，兩人卻都很默契地用了手機軟件聊天。

【......】真是身嬌肉貴的大少爺。

【讓我睡床吧啊~~~~我保證不會亂動的！】周方睿保證道。

趙宥冷漠地打上了【886】三個數字之後，熄掉了手機屏幕，轉頭就睡下了。

......

可惡，冷漠的男人！

申訴失敗後，周方睿隻能咽下苦水，閉上眼睛睡覺了。

但在周方睿起夜之後，睡發蒙的周方睿回到房間裡也不知道是摸到了誰的床，爬上去便倒頭就睡了。

于是，第二天趙宥是被周方睿擠到了牆壁，直到翻不了身才被迫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