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劇團首次巡演的時間。
這天,所有演員都整裝待發,準備開始他們的首站表演。
距離開場還有三十分鐘,周方睿的手機裡收到了來自孫越平的消息,于是按照消息上的地點,來到了劇院的二樓的樓梯間。
孫越平今天所飾演的就是家喻戶曉的角色,也是本劇中的主角,林沖。
孫越平現在身上穿的是第一幕的戲服,紅白相間的麒麟紋樣羅衫補服,頭戴一頂藍色紮巾盔,端的是林沖一開始那揮斥方遒的潇灑。
這樣的扮相不禁讓周方睿多在孫越平的身上停留幾秒,他今□□演的是“白虎節堂”裡的兵差,所以穿的是普通短打武生才需要穿的戲服。如果他挺過了倒倉,那麼時至今日,站在舞台上扮演林沖的,就未必是孫越平了,可他偏偏沒有挺過去。
不過,今天這次的巡演應該就是他最後一次在這個劇團裡出演了吧,還是老老實實地,把最後這一場戲給演完,才不愧對過去十二年沈長青對自己的教導。
周方睿揚起唇角,笑着稱贊道:“師兄,這身衣裳你穿起來很好看。”
“謝謝。”孫越平也禮貌地回應道,但眼神從未離開過周方睿。
周方睿問道:“師兄,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孫越平彎唇,講話的氣勢和身上這身戲服的氣質完全格格不入,“這次巡演之後,你确定真的不回劇團了嗎?師兄弟們都還想和你一起練功吊嗓。”
“我該自己學會走自己的路了,這條路不适合我,我也不想别人因為我母親的光環理所當然地讓我繼續走這條路下去,我不想蹉跎自己的人生,劇團有師兄師姐,未來應該會比現在更好。”周方睿體面地拒絕道。
“好......”孫越平眼裡盡是藏不住的失落。
周方睿問:“還有什麼事嗎?沒有咱們就先回去吧,快要開場,師兄得提前候場才行。”
周方睿說完便轉身離去,然而孫越平這次卻伸手拉住了周方睿,周方睿登時愣住,回頭望道:“怎麼了?”
孫越平眼裡的失落轉為最後的懇求:“方睿,我喜歡你,你能為了師兄留下來嗎?”
周方睿微微張着嘴,輕聲啊了一聲,愣了好一會兒,似乎對這個平時尊敬有加的師兄突如其來的玩笑感到有些奇怪,直到孫越平眼裡的認真以及自己的腦子轉過彎來之後,周方睿才意識到,師兄真的沒在開玩笑。
周方睿趕忙扒拉開孫越平的手,把自己的手背到身後,說道:“師兄别開玩笑了,我不喜歡你。”
“為什麼?那你是有喜歡的人了是嗎?”孫越平微蹙眉頭,難過地問道,“是那個一直跟着你的男生嗎?我看他今天沒有來看你的首場演出呢。”
“他、他不是,他隻是我的經紀人而已,”周方睿緊張地否認道,可腦海又一下子浮現出趙宥在家裡帶着黑框眼鏡吊着一條腿,無所謂似地坐在電腦桌前冷淡地看着自己的神情,“他今天有事回學校一趟了,得過會兒才到。”
這一個月來趙宥像是把周方睿放到了托管班裡,趙宥把人送到劇團之後立刻就像是跟所有人失聯了一樣,周方睿問他去哪了他也隻是說在完成一個什麼為期三天夏令營的重要集訓,集訓之後趙宥又消失了好幾天,因此周方睿好幾天早上來訓練的時候也都是自己開趙宥的車過來的。
周方睿說:“師兄,我尊稱你為師兄,是真真切切地認你為我的師兄,我知道之前我對你不敬是我的錯,但是如果僅僅是因為你那句話讓我回來......我們還是做連師兄弟都不是的陌生人最好吧。”
“......好吧,沒關系,就當我表白失敗了吧,我們還是繼續做回師兄弟吧。”孫越平強撐笑意,沒想到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表白,居然會如此尴尬地收場,也許在周方睿面前,自己一直都是輸的。
眼看演出已經過了半,趙宥的位置仍然是空着的,周方睿的心裡感覺空落落的,趙宥不會是騙他的吧?
直到演員謝幕環節,趙宥還是沒有來,周方睿的臉上寫滿了委屈,跟随着孫越平上台一同謝幕。
一些專門來看巡演的粉絲抱着一束束鮮豔的花束上台送給了主演孫越平,周方睿看着自己台下零星的粉絲在為自己鼓掌,偶爾有兩個也上台送了一小束花,心裡的落差也還是有的。
算了,自己也不是主演,現在還一直被黑,有人來都不錯了。
周方睿試圖安慰着自己。
這時,一個戴着口罩和黑框眼鏡的男生抱着一束花走上了台,周方睿的眼神與他一瞬間對視,周方睿強力壓制住了将要升起來的嘴角,理所當然地接過趙宥遞給他的花束,周方睿還怪嗔道:你怎麼現在才來?”
“誰說我沒來?來的時候位置被占了,我站在旁邊看的,”趙宥誇獎道,“演得不錯。”
“那是肯定的!”即便是濃墨重彩,趙宥都能看到周方睿臉上得意的表情。
之後,趙宥随着劇團演員們一起出到了劇院大廳,衆人提議要開一頓慶功宴,作為巡演的首戰告捷,可在湊人的時候發現周方睿不見了,一個師弟說道:“我聯系不上周師兄,問了孫師兄他說他也不知道,孫師兄去找了。”
“不知道去哪兒了?”其中一個女孩子問趙宥,“你知道小周去哪了嗎?”
“啊?”其實趙宥也不知道周方睿去哪兒了,自己剛剛上了趟廁所就跟大家夥兒一起出來了,以為周方睿這種愛湊熱鬧的性子也會跟着一起出來,如果不見他,那應該是……
趙宥替周方睿開解道:“他說他肚子不舒服先走了,讓我跟你們說一句。”
“哦哦,好吧,那讓他先保重身體,我們先走了。”
“嗯,再見。”趙宥道别。
說完,趙宥便順着剛剛出劇院的路回到了演出大廳。
演出大廳已經熄了燈,隻留了一盞頂光懸在舞台上方,透過光照還能看到空氣中浮起的灰塵,頂光下方站着的是一個身形健碩的男生,是周方睿。
隻見他腳下似是踩着無聲的節奏,一步一緩,定住,接着,他便氣沉丹田,朗聲唱起了唱詞:“實指望封侯也那萬裡班超,到如今生逼做叛國紅巾,做了背主黃巢。恰便似脫鞲蒼鷹......”
是剛才巡演《林沖》裡《夜奔》的一段唱詞,趙宥日日都聽着周方睿的念叨,竟是也能連蒙帶猜地聽懂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