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很熱鬧，四對夫妻間本就很熟，多加了一個外向的旭夜，場子便更熱絡了些。

笑鬧過後，宴席也就散去了，臨走前，連胥對旭夜比了個拇指，誇他今日一整天非常厲害，簡直就是一位山寨出來的豪爽妹子，旭夜矜持地笑，回了他一個得意的眼神，便準備随着虞楠浔回王府裡去了。

沒想到皇帝夫婦還有一兩句要叮囑的，一人叫走了一個。

“丫頭，楠浔身邊，就多靠你照顧了。”柳倬君遞給旭夜一個盒子，“這是當年楠浔生母……也就是賢妃殿下的遺物，如今送給兒媳，也當作是我對你的認可了，希望你能好好照顧他。”

“他和文太後之間的矛盾越加激化，日後，也許少不了你替他跟文太後打交道，那人雖然喜歡我，但她對楠浔……聽說都是上一輩的事情了。”

“如今我和陛下也隻能供養着她，畢竟是生母，陛下又仁慈，若她不做出什麼錯事還好，萬一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們夫婦一定沒法下手，到那時，就得靠你的機敏了。”

旭夜收下盒子，鄭重地點點頭，他在心底承諾，絕不會讓虞楠浔獨自面對這一切。

“好了，丫頭，跟楠浔一塊兒回去吧，道長路遠，嫂嫂就不送了。”柳倬君恢複了她原本的儀态，拍拍旭夜的手。

今夜确實勾起了她許多的回憶，甚至讓她回想起當年，她還隻是孩子，許多事都尚未明了，隻記得那個對所有小孩都很好的賢妃殿下便是凋謝在那一年。這個盒子也是從那一年開始了漂泊，從賢妃那到了先皇後程氏那，又在程太後離宮後到了柳倬君手裡，如今終于是算作物歸原主了。

旭夜行禮告退，捧着盒子往外走。

一出門，便看到了沐浴在月光下，站在殿門前等他的虞楠浔。

他突然心跳加速了起來，虞楠浔好像也成為了他的責任之一，旭夜從來沒有遭受過任何人的期待，而今，賢妃的遺物正在他的手中，好像真的在這一刻，虞楠浔的生母也認可了他。

旭夜确信自己已經認定了虞楠浔，可終究，橫亘在二人面前的是旭夜巨大的謊言，在真正追求虞楠浔之前，他不能收下如此貴重的東西。

“浔兄。”他用了平時上街的稱呼，将盒子遞給虞楠浔，“這是賢妃殿下的遺物，皇後殿下讓我替她物歸原主。”

虞楠浔沉默了一會兒，看着那隻伸出來的，白皙的手，接過了盒子：

“多謝。”

虞楠浔将盒子用帕子包好，收進了懷中，又拉過旭夜的手，和他一起往宮外的馬車處走去：“好了，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确實辛苦了，明天我可要放松放松！”旭夜收拾好心情，恢複了平時的語氣，“讓我去醉音坊玩玩吧？哦，昌甯長公主還讓我去她的茶會那，我可以去的吧？”

“嗯。”

柳丞相辦事很周到，第二天城裡便又傳起了王爺和王妃的消息：

定國公府的程小娘子和王爺是有緣無份，王爺不但沒娶到妻子，倒給程小娘子看起了病，出城采藥時卻遇見了一位率真的女子，看着很合适，二人便拜了堂，一起照顧了程小娘子三個月。

如今程小娘子已然大安，送回了定國公府，聖上也送來了禮物，讓程小娘子另擇賢婿。

王爺深愛王妃，為她遣去了府内的一衆妾室，是一段皇室佳話。

這事兒發生在不久前，四處稍微打聽打聽就能知道了，人人盛贊王爺真是情根深種，聽說這些妾室基本都還是處子之身，可見王爺本身對妾室需求也不高，很多都是别人送來，他擔心娘子沒去處，便留下了。

一時間，虞楠浔竟成了男人中的典範，能為女人守身如玉才是真君子呢！

處在傳言中心的虞楠浔則是坐在自己的府裡，看着自己的王妃出出入入，換了好幾套不同的裝束。

自從流言放出去後，已經過了半月有餘，京中的流言又變了個模樣，說是程老将軍很感謝王爺治好了他女兒，如今程小娘子要和城北的趙公子喜結連理了，便請王爺為座上賓，作為恩人出席。

虞楠浔是沒打算去的，回了封信就拒了，旭夜卻在忙他之前答應昌甯長公主的事情，去她的茶會。

第一回去，他屬實不知道穿什麼，讓虞楠浔給點建議，虞楠浔便讓他多試試，這才有了旭夜在換裝，虞楠浔在看的事。

現在他們倆都是風暴的中心，面是少露的，街是一定要上的，旭夜實在很知道該怎麼給自己找樂子，便差不多是天天帶虞楠浔上街逛，把各種好吃的吃了，好玩的玩了，然後去醉音坊吃飯聽曲，日子過得很是美滋滋。

如今應了虞樂筠的邀請，旭夜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嘗試融入京城的貴族圈了——雖然八成也不會有人敢刁難王妃，畢竟虞楠浔殘暴克妻的名聲隻是洗掉了克妻而已，殘暴還在呢。

“就這套吧，這套不錯。”虞楠浔開口，讓旭夜保持了最後一套的樣貌。

旭夜一聽，趕忙往銅鏡前面站，這裙子确實好，襯得他如今的皮囊是唇紅齒白，又搭上柳若的手藝，看着是明豔大方。

“好，那就這套！多謝夫君。”旭夜湊過去捏了捏虞楠浔的手，“妾先去赴宴了，給王爺請安。”

說完就帶着兩個丫鬟風一樣的溜走了，留下虞楠浔有些哭笑不得的坐在原處。

确實，二丫讓他這一陣子心情很好。

虞楠浔能短暫的放下他那些煩憂，好好享受一陣生活，二丫确實給他帶來了一些生命力。

在前十四年的人生中，他形如枯槁，午夜夢回時，他甚至會怨恨自己的無力，怨恨自己的選擇，怨恨自己的遲鈍，無時無刻不活在自己的愧疚中。

他摩挲着手中的盒子，認真的用帕子擦拭，忽然，他明白了——

這是娘親留給他的線索，也是留給未來兒媳的禮物，同時是她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