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的早,鸠縣夜裡的風也一向挺大。
于是随着夜深,那些個在清平湖畔臨時形成的夜市上的人流也跟着漸少。
留下的多是要看管自家攤子的小販,又或是支起的棚子裡的商戶,掀起擋風的草簾朝着湖面上探看。
遊船會開始時,天色已然暗下,而待到初秧上台時,時間已是戌時将末……也就是大概快晚上九點。
司微乘着小舢闆,一路避過映在水面上的燈光,朝着一早便安排好的桅船而去。
身後,是一身短褐的大茶壺手裡撐着長長的竹蒿,每一次用力,都将小船遙遙送出老遠。
司微探手試了試湖裡的溫度,一瞬間的木然過後,似是被毒蛇一口咬到的酥麻疼痛——
正月十五,雖說開春,但到底還不曾回暖,夜裡溫度本來就低,司微又着人往湖裡傾倒了大量的冰塊,這會兒霧是起來了,但一會兒真要出了點什麼問題,人掉進水裡,恐怕救上來,也救不活了。
船頭輕輕碰撞在身量龐大的桅船上,發出沉悶聲響,也換回了司微的思緒,不由自嘲一笑:
當初提出這個方案時,确是有些思慮不周,但也确實是呈現效果最好的法子。
事已至此,既然不能再做更改,那就隻能檢查再檢查,細心再細心,盡所有一切可能,把危險降到最低。
司微搭着桅船上來接他的大茶壺的手,一用力,便從小舢闆挪到了桅船上。
桅船,桅船,最為關鍵的,便是船上用來挂着船帆的桅杆。
在沒有吊車的現在,能夠充做吊車機械臂、穩定重心的,也就隻能靠着這體型龐大,原理與不倒翁相近的桅船。
而桅船上的桅杆,也早已被司微帶着幾個木匠,增加了安全扣和滑輪組,借由兩艘桅船之間架起用油浸潤過的麻繩,配合滑輪組以及簡易方向舵的使用,來達到後世威亞的效果。
司微上船的時候,春娘找來的幾個木匠并着準備候場的大茶壺已經開始了新一輪的檢查。
從桅杆上空吊着麻繩下來的木匠一把胡子,眼底卻透着激動,看向司微的眼神格外不一般:
“已經檢查過了,上頭的滑輪、鎖扣、安全繩這些,都沒問題,結實得嘞!”
那廂的大茶壺匆匆忙忙奔上來,頭上抹了把汗:“姑娘,都查驗過了,咱們的人都已經上了船,在各個節點上候着,就算是真有個什麼萬一……咱們兄弟就在附近,扣着結繩把兩位姑娘牽引下來就是!”
這個時候倒也不必非要這麼懂禮貌,司微端正了一張臉,看着那過來答話的大茶壺道:“這大晚上好端端的,别亂說話。”
于是那大茶壺便陪着笑臉拍了下自個兒的嘴巴:“嗳,嗳,是小的說錯話了……”
司微對這些大茶壺态度的轉變并不以為意,早在他準備雪酥三人舞台時,樓裡有些姑娘便明裡暗裡支使了人過來探聽消息,他要做的事那麼多,需要的人手也不少,哪裡能做到絲毫不透風?
自從三人的舞台效果在樂坊樓子裡試過一遍後,不乏有想跟司微打好關系,日後好說話的。
這一來二去,連帶着春娘那邊開口的敲打,司微在春江樓裡的地位也跟着水漲船高……雖不如那些個管事的婆子娘子,但在這些大茶壺這也算是夠用。
“開始了!”
司微身旁,有大茶壺發出一聲極為短促的低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