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問司微師從何人,想問當初那枚銅鏡上到底塗了什麼東西,為何能把人影照的那般清楚,他還想問拿鏡子映光,光線卻在傳遞過程中越來越微弱,司微當時到底是如何做到精準把光聚到一處的,更有那些個能用來改良攻城車的機關術,能不能在當前已經改良過的基礎上,進行進一步的修改,使其更加省力……
但皇爺爺那裡想把這小丫頭的過往查清楚還需要時間,而這小丫頭便已經開始琢磨着怎麼從郡王府脫身出去了。
秦峥盯着司微,心下沉吟着如何開口。
司微卻在秦峥的盯視下有些不适,在沒見到這所謂的誠毅郡王時,司微隻覺着這人不過是個該上初三的孩子,但見着這個人之後……他絕不會把眼前這麼個人當做孩子。
養尊處優、久居上位的壓迫,權勢在握的從容,不經意間仿佛要将人抽筋扒骨的審視,以及盯着司微時,一雙不算鋒銳,卻顯得黑沉的眸底,是仿佛如何才能使人物盡其用的思量,以及那位于眉宇之間,已經隐約能彰顯出幾分峥嵘的鋒銳與強勢……
哪怕他舉動之間再如何透着幾分屬于少年人的灑脫與随意,都改變不了這人已經蛻變為成熟的上位者——或者說,是一個尚且透着幾分少年銳氣、卻足夠有手段的,政治動物。
在前往京城的路上,沿途打聽來的消息,和身處郡王府後得來的信息,所有的一切糅合彙聚到一起,終于在此刻,具現到了一個切實的形象上。
而後……便格外惹人忌憚。
因為似是這樣的存在,他們的出身、經曆、過往,往往與正常的同齡人超出太多,他們的認知,眼界,手中所能動用的資源……足以使得他們的人生過得更加跌宕起伏,每一步都是超出普通人想象之外的選擇。
哪怕是合作,他們也會慣性的打壓合作方,從而以某種令人不快的方式,奪取話語主權,從而操控整場合作的走向,直到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司微閉了閉眼,抿棄過往帶來的負面情緒,使自己的思緒回歸于眼前,甚至輕聲提醒了一句:“殿下?”
秦峥瞥了司微一眼,搭在膝上的指節稍稍一擡:“準備一下,明日一早,我帶你進宮。”
司微心跳略快了幾分,進宮這個詞對于一個有着上輩子現代記憶的男人,以及這滿院子的太監來說,殺傷力有些太大。
但司微到底還是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和聲音:“是要去見太子妃娘娘麼?”
秦峥略有些詫異地看了司微一眼,旋即颔首:“與其教你在我這後院裡攪風攪雨,不如多往東宮走一走,教一教我母妃這些個新奇的妝面,變着法子讨一讨她開心罷了,她開心了,給你的賞賜不比你在這後院裡汲汲營營接那麼幾個梳妝的活計來得強?”
“再有,半個月後我啟程南下,你跟我一起走,路上路過鸠縣時,把你娘也接上,跟我一道去南地。你既是會這些個巧妝的法子,不妨試試易容……我聽聞說,雪酥在你指點下畫出來的妝,能與那初晴院的程美人有七八分相似,到時候這事兒,你得出把力,隻消教人看不出來我這原本的長相便是。”
“喬裝改扮可以,跟你南下也可以,但憑什麼?”司微擡眼,對上秦峥的雙眼,“憑什麼要把我娘也給牽扯進來?”
秦峥往身側一倚,倚靠在了羅漢榻的圍子上,語氣裡帶着幾分好笑:“就憑你現在,是我後院裡的人。”
“放心吧小丫頭,我對你沒興趣。明兒個進了宮,見着我母妃,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你自個兒掂量。”
“終歸你就是我拿來應付搪塞我母妃的人選,趁着你現在年紀還小,先頂兩年,待過兩年到了該嫁人的時候,我親自給你備了嫁妝,風風光光的送你出門……至于你娘,既然不放心,那到時候你接在身邊照顧便是。”
“往南地去,得改換身份,這拖家帶口的,上有老,下有小的,才是正正經經的一家人……”
秦峥似笑非笑:“這世人皆知,誠毅郡王的娘,是當今太子妃,那誰能想到,身邊帶着一個寡母幼妹,一家富戶出行的趕路人裡頭,能塞進去一個誠毅郡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