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生活費你怎麼還沒打過來?”
電話那端女人的聲音刻薄冰冷。
很難想象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催債仇人呢。
談霜看着冰箱裡準備等下熱一下再吃的剩菜,面無表情:“沒錢。”
那邊的人冷笑了一聲:“沒錢?你怎麼可能沒錢?都工作一年多了手裡至少得有個萬把塊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大學還拿了獎學金。”
談霜沉默了。
是的,她大學的确拿過獎學金,不過隻拿過一次,還是三等獎,隻有幾百塊錢。
就這一點錢,她的母親都要觊觎。
她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自己打工賺來的,父母沒給過她一分錢。
四年來,父母也幾乎沒有給她打過電話。
可是在她大學畢業的第一天,電話就打來了。
雖說談霜早就對自己的父母徹底失望,但她心裡還是有一絲期待的,她期待,父母還有一絲愛她的可能。
隻是下一秒,她就被潑天的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隻聽見話筒那邊說:“你也畢業了,該給我和你爸生活費了吧。”
那時是什麼心情,談霜已經忘記了。
可能心早就死了,感受不到痛了。
“我現在還沒錢。”
她記得她那時也是這麼說的。
“沒錢就去掙,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不愛吃苦,一天天的隻知道享福。”
許詩用施舍的語氣說:“行了行了,我和你爸也不是真的想要你的錢,就是跟你開玩笑而已,瞧給你吓的,這沒出息的樣。媽也理解你,畢業第一個月不用給了,但是下個月開始,每個月打1500到我的賬戶上别忘了。我還要搓麻将,挂了啊。”
談霜上學早,畢業的時候也才20出頭。
挂斷電話後,她看着自己手上被油漬燙傷的痕迹和指腹上因為常年勞務而留下來的薄繭,沉默了許久後,帶上口罩進入喧嚣的炸雞店繼續打工。
她還需要租房子,要吃飯,她還想活。
談霜收回思緒,語氣生硬道:“就是沒錢。”
聽完她的話,許詩有些壓抑不住暴躁了。
“沒良心的。”
她咬着牙說:“你忘記你小時候生病我和你爸花了多少錢才把你這條命救回來嗎?你可别忘了,你爸以前可是為了你上學的學費,去工地幹活把脊椎摔傷了,現在每天都腰疼!你倒好,現在每個月給我和你爸一點錢都不願意,養你有什麼用?還不如你弟!你弟至少還會關心我,會給你爸貼膏藥!”
她說完,音筒裡又傳來談正榮哎呦哎呦的喊了幾聲。
仿佛真的已經腰疼到無法忍受的地步了。
談霜攥緊了拳頭,沉默了很久,嘴唇都被她咬出了血漬。
“好,我等下轉給你。”
聽到她的答複,許詩才滿意了。
她非常清楚,自己這個女兒隻要做出了承諾,就一定會說到做到。
“那就行,别忘了啊。”
許詩挂斷了電話。
談霜一個人現在狹小的出租屋,面容冷淡的站着。
她看了看自己手旁那一盤昨天吃剩的青菜,胃裡一陣抽搐,把它倒進了垃圾桶。
她回到房間癱倒在床上,一臉麻木的想,這樣的生活她還要持續多久?
許詩,談正榮以及談天賜,她這三個所謂的家人從她畢業起,就算計她的錢,恨不得每個月能薅一點是一點。
......是不是隻有死了,才能解脫?
談正榮的腰傷,是談霜心裡的坎。
她恨死了這個道貌岸然的父親,童年那些創傷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但他卻為了給自己掙高中的學費,摔傷了腰,留下了隐疾。
談霜并不感激他。
隻是她從小到大都是勇于擔責的人,對于自己的責任,她從來都不會推脫。
所以,她才會每個月給談正榮打錢,想讓他用這筆錢買點膏藥貼一貼。
如果沒有談正榮的腰傷,或許談霜就能跟家裡人斷的幹脆利落些了。
談霜閉上了眼。
腦子裡亂哄哄的。
“經理,是她洩漏了方案!”
“小談,你不太适合我們這個崗位。”
“你現在不努力賺錢,你弟以後上了大學誰養他?他可是你弟啊!!!”
“你一天天寫你那破書值幾個錢?還夢想,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啊?作者竟然是這樣的人嗎?太惡心了,這可是她的爸媽啊...”
越來越多的人,越來越多的話在談霜腦海裡浮現,如同一團雜毛死死糾纏在一起。
閉嘴。
都閉嘴!!!
談霜滿頭冷汗,驟然睜眼。
她急促的喘息着,心裡突然湧上了一股難以形容的難受。
她跑去洗手間,幹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談霜癱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盯着天花闆看了許久。
她突然找不到活在這個世界的意義是什麼了。
隻知道催她給錢的父母,一心想着吸她血的所謂弟弟和看不見的未來。
連唯一的夢想,都被糟蹋了。
毀了,一切都毀了。
不會再好了。
不知為何,談霜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隻貓的身影。
那是小區裡的一隻流浪貓。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小家夥臉上髒兮兮的,還警惕的要命,但談霜隻是給了它一個罐頭,小家夥就對她喵喵叫。
太容易相信人了。
明明人類才是世界上最可恨的生物。
貪婪又自私。
談霜坐了起來,她認真看了一圈自己住了一年的家。
在她的認知裡,這才是她的第一個家。
沒有人會打罵她,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有自己的床,可以在半夜煮自己喜歡的東西吃。
這才是家。
談霜起身,去廁所拿過掃把,把家裡整整齊齊掃了一遍後又認認真真拖了一遍。
還用抹布把屋子裡所有的陳設都仔仔細細擦了一遍後,拿出行李箱把自己的衣服裝了進去。
屋子裡幹幹淨淨的,跟她第一次來時一模一樣。
談霜把剩下的貓罐頭拿着放進了包裡,準備一股腦全給談小念送去。
她拉着行李箱,剛準備離開時又看了很久很久這間屋子。
在心裡默默跟她這個短暫的家做一個道别。
随後她狠下心收回了目光,剛準備打開門時就聽到敲門聲。
從來都不會有人來找她,談霜問:“誰啊?”
門外響起一道軟綿的女聲:“老婆,開門,系我呀。”
談霜:?
聽錯了吧?
她雖然喜歡女生,但是因為原生家庭和自身性格的原因,無法和别人親密接觸,所以從來沒有談過女朋友。
她皺眉道:“你找錯了。”
門外的談小念愣了一下,裡面熟悉的聲音,就是漂亮女人呀。
她才沒有找錯,也不可能找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