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完整的齒印嵌男人焦黃的肩頸處,凹陷處深得發黑,再往上一點,就是大動脈了,那齒印比兩個成年人大張嘴還要大。
桑綠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人類能咬出來的,可她搜遍了常識,也無法找到能對應上的生物。
“你個女娃娃,趁早歇了這個心思。”男人拉上領口,用圍巾遮掩住傷疤。
沉默許久的錢老太終于開口。“哎,小曲,你今兒早點下班吧,我替你坐班。”
那男人冷哼一聲,沒說什麼,一瘸一拐地走了。
錢老太拍了拍桑綠的手背。“别見怪,他當年也是救文物才瘸了腿,那本巫詞還是他拼死搶回來的,這些年他因為瘸腿,老婆讨不到,工作也升不上去,難免有怨氣。”
“錢姥姥,那個怪物……”
“應該是真的。”
“應該?”
“我也不确定,但巫山人确實太怪了。早年我見過兩次巫山的祭祀儀式,他們個個都能飛檐走壁,幾米高的屋子,赤手空拳的就爬上去了,他們每個人都長得又高又大,按理說90年代那會,大家營養都跟不上,高大的人不多,但巫山人普遍都長那樣。”
“模樣呢?會不會是人種不同。”
“地地道道的黃種人,至于小曲說的那怪物,我确實沒見過,但他脖子上的傷總不會是假的。”
桑綠垂首不語,眸色不定。
“當年我出差,錯過了那次行動,據當時的同事說,那段日子連下了幾天的大雨,山上一片混亂,這群山民平時肯定總亂砍亂伐,好死不死泥石流沖下來了,險些堵住了墓門,考古隊沒法子,隻好先下來,沒成想半路被寨民撞見,他們強行将文物搶了回去。”
錢姥姥怅然無比,隔着玻璃撫摸厚重的巫詞書。“就剩下這麼個獨苗苗。”
桑綠扶着玻璃,惋惜不已。
“隻是可惜了那座墓,這麼多年過去,不知道毀壞成什麼樣了。”
桑綠道,“當年的墓有具體方位嗎?如今我們的考古技術有了很大進步,說不定能複原出來。”
“巫山可不比别的地方,常年霧氣缭繞,地勢又險,沒有向導很容易迷路的。”
桑綠眸光一亮。“若是能找到姜姓人做向導,不就能解決了?”
錢老太笑她想得簡單。“巫山封閉,十分排外,不是族人壓根就不讓你進去,而且他們連普通話都不會說。”
桑綠眸子裡的光瞬間黯淡了。昨日見到的巫女,普通話雖然不标準,但還是能聽懂的,看來她并不姓姜。
桑綠仍舊不死心。“巫詞的翻譯到底還是需要姜姓人,我們不如上山和他們談談。”
錢老太有心無力。“沒人呀,這麼大的館子,前前後後就我一個老太婆,還有剛剛那個腿瘸了的小曲,館子又窮又破,我已經好多年沒見着新人了。”
“我可以出錢——”
“這可不是小錢,哪能全讓你搭,要讓你姥姥知道了,我後半生都不得安生。”
桑綠笑道,“哪有這麼誇張,按理說省裡不該撥錢嗎?”
“江淮市窮得一塌糊塗,這博物館二十多年沒翻新了,省裡壓根撥不出款來,當年的鎮館之寶巫女像,也被國博借走,至今也沒拿回來。有新人過來做研究,沒幾天就跑了,說是沒有研究價值。”
錢姥姥指了指窗外的馬路。“要不是這條路過去就是之江省,連公交都不會有。”
桑綠将信将疑地看着那條柏油馬路,陳舊、有輕微的裂縫,甚至不及姥姥村裡的水泥路。“怎麼會……”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沒錢啊。”
…………
桑綠翻看手裡的巫詞拓本,大片大片的空白需要填補,又是惋惜又是不甘。她合上書,一陣頭暈想吐,眼看着不過一站就到家了,提前下了車。
時間已過午後,霧氣散開了些,兩側的農田階梯狀顯現,青翠欲滴。農田劃分很小塊,兩三分地,大多都是瓜果蔬菜,也有一些竹子,果樹。茂密的竹葉會生長到道路中間來,形成天然的竹林簾洞。
桑綠隻身穿走其中,仿佛置身仙境。她沒去過别省農村,但在之江省,農村的漂亮宜居已超出德國絕大多數的城市。
這麼多年沒回國,華國竟然已經發展的這麼好了。
這種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讓她很是滿足。
錢姥姥的話許是誇張了,像她媽媽一樣,偶爾也會把現實誇張幾百倍以博取子女的關注。
就這麼逛着走着,歡喜着。
彩色橡膠小路沒了,時尚路燈也沒了。
桑綠迷了路。
恍然間,她發現遠處那座極其漂亮的山,竟然不是實體,是由霧氣凝聚而成。
此時霧氣已然退散,大自然捏造的美景一去不複返,獨留桑綠在茂盛的山林中到處打轉。
桑綠依稀記得自己來時,周邊有許多高大的樹木,她估摸了個方向,剝開身側攔路的藤蔓,朝視線中最高大的樹木而去。
一陣風吹過,潮濕的綠葉晃了晃,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重新糊住,露出原先被葉子藏住的木牌子。
那牌子斑駁腐朽,依稀能看出上面用黎文寫的幾個字。
老屋,閑人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