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手輕腳的殺手離開後,U的住宅仿佛不是少了一個人,而是少了一個杯子或者一張紙——一切安靜如舊。
已經入夜,雨卻仍沒有要停的意思。
U久久地坐在原處——這緊貼着玻璃窗的吧台邊——雙手交疊托着下颌,就這麼一動也不動地凝望:或許在凝望夜裡的雨,或許在凝望玻璃映射出來的自己,又或許什麼都沒在凝望或者凝望的不是眼前的事物。
時間在這種時候短暫又漫長。
可能是淩晨一點,也可能是淩晨三點時,U忽然舉起酒杯碰了一下面前的玻璃窗——看起來像是自己和自己在幹杯——然後捂住眼睛止不住地笑起來。
那笑聲近似哭聲。
伊爾迷能知道自己從前是誰,那說明揍敵客家也不是一無所知。笑了好一陣後,U終于厭倦了一般懶洋洋地撐着頭倚靠在吧台上,半阖着眼随意地想:那麼當自己與他們談判的時候,他們看到的到底是一位很有手腕的老闆,還是一個誇誇其談的奴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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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的是,在這個人人都本該入眠的深夜,此時位于相鄰時區的西索也正伫立在窗邊喝酒。
他剛洗完澡——水珠在他濕漉漉的紅色發尾凝聚成形一顆顆地滴落在肩頭的白毛巾上,身前未被擦幹的水滴則如翻山越嶺般忽急忽慢地滑過他的腹肌,最終隐沒在胯間圍着的浴巾裡。
嵌在橫梁上的中央空調呼呼地吹着冷氣,從浴室毛玻璃裡透出的未關的燈光是這件裝修奢華的天空競技場高層寓所唯一的光源。西索赤腳站在延伸到巨型落地窗邊的白色羊絨地毯上,窗外與窗内的夜已然融為一體:同樣的高空的寒冷,同樣的安靜與黑暗。
西索搖了一下紅酒杯。黑暗沉澱了本就酒體厚重的巴羅洛的紅色,使魔術師看起來像一隻在午夜飲血的吸血鬼。
他的腳下躺着整個沉睡的城市:子夜前還閃爍着各色燈火明亮如漂滿熒光浮遊生物的海洋的一個個街區,現在隻留下一排排黃色的路燈守夜,像是把城市的道路用夜光畫筆描出來了一般……
可不管怎麼說,這場景還是單調的。
西索無法理解為什麼U從前能對着這一無所有的黑夜在窗邊坐上一整晚,一動不動地不知道在看什麼。
或許黑色的眼睛能在黑夜中看到另一個世界?
來自帶冰托醒酒器的17度幹紅在口中溢開絕妙的果香,冷酒經過的地方卻蔓延出迷醉的灼燒感,仿佛紅酒在咽下的時候忽然成了滾燙的鮮血。西索閉上眼陶醉地品味着這瓊漿玉液帶來的夢幻般的味覺體驗,又為這個微醺時突然蹦出來的奇異想法勾起唇角。
不過,她也不止是眺望黑夜……西索無意識地隻是讓思維自己飄遊着:她喜歡眺望凝視一切一成不變的景物:雨、天空中滾動的白雲、周而複始湧向沙灘的海浪……反而是那些時刻都有新變化的事物:秀、演出、電視節目……這些她很快就厭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