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揍敵客家族？

雲古望着U朝他托舉電腦的從容大氣的主人姿态，一瞬間難以置信地隐隐有了個猜測：

U……眼前的人或許就是白頁的成員！

而且至少是個高層，雲古感到額角沁出冷汗：他是記得奇犽的說過“她和我們揍敵客家有合作”，想必不是巧合。太離奇太荒誕了——雲古知道U從事情報行業，也知道她很有能耐，但萬萬想不到她有能耐到了這個地步。

U将雲古的各種細微反應盡收眼底，明白自己暗示的信息對方已經領會到，便加深了笑容：“我現在工作繁忙，保密性要求也高，聯系起來不太方便也不太安全……”她不希望給雲古自己的聯系方式，畢竟自己的仇家和利益相關者會牽連對方。“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就在白頁上進行委托調查，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也可以和人工客服聯系。”U明亮有力的黑眼睛意有所指地看着雲古：她的老師遇到困難的話告知白頁的員工就可以聯絡到她。

雲古望着面前微笑的女人，一時愣住了。

什麼啊，他想，竟然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之前甚至想過U會來滅他的口，就像回收她的戰鬥錄像帶一樣把她的留下的一切痕迹斬草除根，就算還顧念舊情也至少是和他說清利害關系劃清界限，而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一副姿态：她把他當作真正的恩人來對待，保護他，為他着想——

小傑是對的，雲古甚至有些羞愧起來，U沒有惡意，她應當一直都是一個雖然古怪，實則卻内心善良的女孩。

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雲古沒看到對面的U的笑容有了些許微妙的改變：一種計劃得逞的妖異傲慢的笑容。

她看出了雲古此刻的懊悔愧疚，以及尴尬得不知如何面對她的想法，于是非常善解人意地引開了話題閑談起來，從雲古喜愛的玉石收藏聊到當今國際局勢，再聊到獵人世界的新鮮趣聞，聊到日後的計劃……U高超娴熟的交流技巧使雲古談得酣暢淋漓興緻勃發，直到他偶然擡頭一掃挂鐘上的時間才發現已經是下午兩點。

為什麼和她呆在一起自己就總是手忙腳亂盡出洋相啊？雲古幾乎想捂住眼睛：自己像個愣頭青一樣從十點半就這麼硬是說到了兩點，沒讓客人吃一點東西，光顧着自己高興了。

“沒事，别放在心上。”U笑盈盈地禮貌拒絕了雲古共進午餐的邀請，“我四五點鐘才有安排，現在出發剛剛好。”

“哎對了，剛剛聊得太多太投入，現在才想起來我本來想問的事情……”U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聽協會的人說，你收了小傑和奇犽為徒，還指導了他們幾個月，感覺如何？”U興緻勃勃地看着雲古。

其實她想打聽的是他有沒有把自己的信息透露給兩個小孩，U不動聲色地仔細觀察着雲古的反應。

“哈哈他們倆天賦驚人，我做的隻是最基本的指導，多數難點突破還是靠他們自己體悟出來的，可以說是無師自通……”雲古經她一提醒才想起他也有重要事情需要告訴她，略微遲疑小心地開口，“啊……有件事我可能做得冒昧了，聽說他們和你認識，你們又都是極有天賦的修煉者，我感覺你的經驗或許對他們有所啟示，就擅自把你曾經的修行經曆講給他們聽，還給他們看了你的錄像帶……”

啧。

U垂眸讓睫毛遮住那扇黑色的心靈之窗，笑容卻虛僞地加深了。

的确是他太不謹慎，雲古低着頭抿唇自責，也因此錯過了U面上一閃而逝的不愉。U是白頁的高層這件事讓“告密”的風險一下子陡然上升——盡管這并不是他的錯：誰能想到U的身份這麼高呢？他本以為她隻是個做小本生意的散戶情報商人，因此誤判了形勢。

U的笑容不變，不急不徐地打斷了雲古快要變得磕磕絆絆的叙述：“沒關系，那兩個小孩我也打過交道，他們勇敢善良、真誠可靠，因此他們知道了我的事情也不要緊，他們不會透露給其他人的；再者，我個人的經曆故事其實并沒有什麼含金量，主要是我掌握的情報信息……”U微笑着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這才是人們所虎視眈眈的，所以你無需自責，這本來就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而已，不會影響到我也不會牽連到你們。”

望着雲古随着她的話語放松下來的面容，U在心裡冷漠地想着與嘴上完全不同的話：

八成既會影響到我，又會牽連到你們。

她實在不希望與這兩個小孩産生過多交集，尤其是小傑，他很難搞且講不通道理；而且雖然她知道這兩個孩子不會主動告密，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念能力者發現他們和她之間的聯系也并非難事……啧，麻煩死了。

被又一個人認識讓她覺得像被什麼粘稠的東西纏上——一種不得不和他人聯系的感覺，她覺得不自由，覺得被困在他人的眼光裡和社會的關系中——比起那些利害關系，她更讨厭的其實是這種感覺。

她漠然而毫無波瀾地看着對面雲古的嘴開開合合，看着自己笑容明媚地說上一連串宛如發自内心的客套話，與他熱情地握手道别——像設定好什麼情況該如何反應的機器一樣。

真無聊。U帶上雲古房間的門，站在無人的走廊裡，面無表情地想。

真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