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總是溫暖，河流清澈，尾羽黛翠的飛鳥香甜鳴叫，層疊的山巒在遠方起伏，白雲悠悠。

這樣的日子适合曬太陽。

玩家想着，輕步走到河邊摸魚。

河水倒映出姑娘的倩影，微微泛濫，其間水草飄搖，有小魚不時遊動。

她已經看中了一條“壯碩”的魚，隻等待敵人放松，然後……

一擊制敵！

不愧是我！

玩家心滿意足地點開【肥美的魚】的詳細信息，琢磨着一會兒清蒸還是紅燒。

而河水又映出另一個人的影子。

玩家轉身朝向走到自己身旁的柳餘恨，笑吟吟舉起肥魚朝他邀功：“你瞧我厲不厲害？這鲈魚鮮美得很，今晚做魚湯給你補補！”

三娘一雙杏眼期待地看着眼前人，雙頰因激動透出粉色，明眸善睐，嘴角翹起，唇色是桃花般紅粉。

像隻矜貴傲嬌的貓。

他許久沒見過這樣的笑容，單純不染絲毫雜質。

柳餘恨心頭一動，擡手摸了摸三娘的頭當做誇獎，便同笑嘻嘻的三娘一起坐在河邊。

小姑娘的衣裙布料層疊堆在地上，發間隐隐散逸出香甜的氣味。柳餘恨本該感到安逸放松，可越是安逸，他就越是恐懼。

如今的生活就像偷來一般。

他來到“桃花村”已經月餘，日常最多的活動就是幫村口的阿婆挑水，或是替三娘砍柴，幫鄰居跑腿。

桃花村安詳靜谧，村民們大多淳樸可愛，就好像未曾被世道沾染一般——也沒有一點江湖留下的痕迹。

柳餘恨此前竟然未聽說過世上還有這樣的桃源存在。

刀光劍影的江湖離這裡太遠。

可最讓他疑惑的，是日夜同他一起生活的“三娘”。

三娘天真可愛，如赤子般對一切都充滿好奇，也對一切都心懷善念。

如果不提她每每進别人家總要到各角落看一遍才肯出門的話。

隻是。

柳餘恨在教導三娘劍術之後愈發疑惑：三娘有這樣深厚的内力，為何劍技生疏到似乎此前沒有接觸過一般？

可她的劍法無疑是世間獨有，她的長劍也無疑是絕世兵器，既如此，為何從未在百曉生的《兵器譜》上聽過這樣的名号？

疑團遮住柳餘恨的眼，讓他雖身處桃花源，也不免時常有一種割裂感。

餘光中她的身影磨蹭着向自己靠近。那人的身體緩緩傾向自己，三娘雙手攏着他的胳膊，簪着琉璃金飾的頭靠在肩旁。

柳餘恨渾身一僵，肌肉緊繃，青筋在頸側凸起起。

三娘對于男女之間的距離……應是無人教導過。柳餘恨想，他應該好好告訴三娘，男女之間不能如此親密，可是……

可是這樣不摻雜絲毫虛僞的信賴，讓他忍不住像瘾君子般沉迷。

金屬制的頭飾輕輕抵在他的下颌處，讓肌膚戰栗起來，而那隔着軟布的溫熱觸感卻好像在他心裡燙出一個洞。

他想擡起手輕拍小姑娘的後背，就像年輕的情侶互相哄着睡覺那樣。

可右臉處覆上的冰冷面具卻時刻提醒着他，他的使命，他的不堪。他是必死之人，是求死之人。倒下的那一刻他就沒想過還能再醒來，還能感受這樣和煦的晨光。

鲈魚在地上一跳一跳，青黑的鱗片上沾了些泥土。

罷了，罷了。

柳餘恨幽幽歎息。

内力完全恢複後他就要離去，踏上他不見天日的尋死之路。或許江湖路遠，與三娘再無相見可能。

他慢慢放下手，陽光溫暖地撒在二人身上，可他的心中卻有寒風呼嘯般的空洞。

【俠客柳餘恨感到迷茫】

【俠客柳餘恨心情低落】

【俠客柳餘恨萌生退意】

…………

幹嘛啊啊啊啊啊啊啊！

玩家咆哮臉怒吼，好不容易綁定了個可以幫自已升級練招的npc，天天抑郁，整得她要崩潰了。

【您發起了互動：安慰一下他吧。】

“你覺得現在的生活如何？”

三娘像是已經睡着了，表情淡淡，呼吸平穩，卻問柳餘恨這樣奇怪的問題。

這些天他們都默契地沒有提到柳餘恨受傷的事，三娘從不追問柳餘恨的過去，柳餘恨也沒有主動提起。

這樣奇怪的問題忽然把溫軟的外表撕開，露出其中不為人知的，陰暗冰冷的内裡。

柳餘恨說：“我已經知足。”

忽而。

左臉落下輕飄飄，像羽毛一樣的溫軟。

柳餘恨怔住，偏頭。

不知何時，三娘的身體已經完全傾到柳餘恨身側，她的腰肢很軟，身體很輕盈，像花瓣落在叢影中。

三娘仰着頭，臉還沒來得及收回，精緻的下巴擡起，櫻唇微張，眉眼顯出順從的模樣。

他們離得太近了。

近到柳餘恨可以看清三娘臉上柔軟的絨毛，在陽光下呈出淡淺的顔色。

視線再向下，是落在鎖骨中間的一顆小痣。

美人鄉，英雄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