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
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一邊給自家少爺斟茶,一邊照少爺的意思回應店小二:“那就每樣都來一份兒吧。”
華服公子接過茶盞,舉至唇邊輕嗅,感覺不算太次,便抿上一口:“明早咱們出發去嘉州,速戰速決,等我正式入了百川院,就能和阿娩一起闖蕩江湖了……”
“少爺,您别在我們這兒喊習慣了,到喬姑娘面前也這麼喊她,不然她又該說您了。”
“我知道——”小公子頭頂似乎有兩隻無形的耳朵耷拉下來,語氣頹喪,“我都滿十八了,她還當我是小孩兒。離兒你說,除了武功和閱曆,我哪一點比不上那個姓肖的?”
“少爺您自然……”
話音未落,外頭傳來一聲怒喝。
隻見為首怒發沖冠手持大錘的男子将一個文弱書生模樣的人一腳踹進大門,摔得挺慘,可他仍然緊緊護着身旁的姑娘。
正是李蓮花與賀雲。
李大夫人如其名,向來舌燦蓮花,但忽悠得多了,總有翻車的時候。
“……你說你行醫需行卦問天,行卦就行卦,你卻偏偏要那隻狗來叼,日日叼來下下簽!你這是消遣大爺們玩兒呢,到底是狗行醫還是你行醫!”
李蓮花從那少年腰間刑牌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說得對,畜生呢有時候不僅會行醫,還比人講道理多了。”
風火堂管事怒火中燒,掄起流星錘,内力翻湧,李蓮花攬住賀雲的腰,順勢往後飛去。
高馬尾少年下意識伸手扶了一把,那身着藕荷色裙衫,瞧着溫溫柔柔的女子竟如臨大敵一般猛地縮回手,少年一怔,卻無暇顧及太多,持劍與風火堂衆人打鬥起來。
“……沒事吧?”李蓮花關切地問道。
賀雲仰頭沖他笑笑,表示自己無礙,但手一直在剛才被少年碰過的位置用力擦拭,哪怕隔着幾層衣服,都讓她感到極度不适。
這哪像沒事的樣子,李蓮花遲疑幾秒,将姑娘顫栗不止的小手包進掌中:“多少還是裝一下吧,咱們得靠這個小朋友幫忙。”
他的體溫不算暖,可就那一點微末的熱度,自掌心蔓延開來,令人萬分安心。
賀雲悄悄舒了口氣,幸好有李蓮花在,能暫且壓下那些不由自主冒出來的念頭,她唯一的使命隻有那件事,誰知道做了别的會發生什麼,不能輕舉妄動。
她全程被李蓮花擋在身後,中途衆人轉移至後院,午後日光曬得人頭腦發昏,幸而李蓮花向店小二借了傘,才沒那麼難受。聽着他們掰扯許久,終究是百川院在江湖上的“威名”起了作用,風火堂一行憤憤而去,那位少年則慷慨相邀,答應明早送二人出城。
初出茅廬不谙世事的少年郎,壓根沒發現李蓮花往茶壺裡下藥的舉動,仍美滋滋地期許未來呢,不過這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倒是讓賀雲不再抵觸,主動和對方搭話。
“适才多謝方少俠幫扶,我反應過激吓到你了吧,你别放在心上。”姑娘笑意清淺,眼底流淌的是不為人知的懷念,“方少俠同我弟弟有幾分相似,他也常常說些傻裡傻氣的話,幼稚得很。”
方多病笑容一僵,又聽見她補充:“哦對,我弟弟他快八歲了。這般年歲的頑童,幼稚一些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今年十八了……
“李夫人說笑了。”這個稱呼一出,對面二人不知何故都有些尴尬,方多病也沒在意,他另有想求證之事:“李兄,為何風火堂的人一口咬定,你曾經将兩個死人救活呢?我可不相信什麼起死回生之術!”
李蓮花意味深長道:“世上當然有起死回生之術,因為有時候死人未必是死人啊。”
“李兄此話何意……”方多病隻覺一陣暈眩襲來,眼前出現重影,連帶着男子清潤的話音都聽不真切,末了暈暈乎乎地趴倒在案幾上失去意識。
“你的藥起效太慢了。”賀雲掩唇打了個哈欠,眸中霧氣彌漫,“我都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