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弦月攀上枝頭,隐入烏雲背後,稀稀疏疏地漏着幾縷朦胧清輝。
蟄伏于經脈深處的毒終于待到可乘之隙,紛紛沖破阻礙,張狂叫嚣。可惜了那枚觀音垂淚,給他這個将死之人,真真浪費。
他努力掀起沉重的眼皮,視線來不及聚焦,一絲痛吟自緊咬的齒關溢出。他蜷起身子,卻掙紮着朝某個方向伸出手。
阿雪嘴上說着不肯接受他,其實還是關心他的吧,他握緊送到掌心纖軟的小手:“阿雪,可還冷?怎的穿這樣單薄……”他祈求一般輕拽,“阿雪能否離我近些,我、我看不清……”
他攬住貼近的腰肢,一吻落在臉頰,繼而去尋那近在咫尺的唇瓣,像是缺愛撒嬌的小獸,探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吻。
姑娘不曾回應,也并未抗拒,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會心疼他嗎,大抵是沒所謂,權當報答。
他松開将她箍在懷裡的動作,得到這麼點好處,足夠了,别妄想更多。
你不是當年的李相夷了,這副殘軀,陪不了她太久。
“瞎想什麼呢,起來喝藥。”
話音入耳,神思回籠。
李蓮花被賀映雪攙扶着下床,來到外間,緊接着便聽到方小寶叽叽喳喳的關切聲。
“師父你醒啦,先喝藥吧,我去找關河夢來給你看看!”說罷也不等他回話,轉身跑出門去。
此時李蓮花眼前模糊一片,鈍痛纏身,腦袋也昏昏沉沉,壓根沒想到屋裡除了他和賀映雪還有别人,乖乖喝了兩勺藥,就忍不住開始鬧騰了。
“阿雪你去添點衣裳,夜裡涼。”
那倒是放開人家啊,還抱得那麼緊!蘇小慵不忍直視。
“阿雪,這藥好苦,我想吃糖!你喂我吃!”
喬婉娩無奈搖頭,怎麼越活越回去了,比從前還像小孩子。
在窗外排号等待的笛盟主與閻王尋命對視一眼,這是他們認識的李相夷嗎,一定不是。
反觀賀映雪,如常淡定,早習慣了不要臉的李大夫。
剝了顆糖喂給李蓮花後,方多病也拉着關河夢趕來了。
醫者仁心,加之關河夢酷愛研究疑難雜症,暫且不計較方少爺的無禮吧。
即便被幾雙眼睛齊刷刷盯着,關河夢仍然鎮定自若:“脈象細軟,血氣俱虛,但觀音垂淚的藥效還未完全散去,若有強勁内功助他,激起他自身内力,或可再撐一段時間。”
方多病忙道:“我有習過揚州慢,我可以嗎?”
可内力不夠精純,效果甚微。
在外偷聽半天的笛盟主出現得很及時,要論内力,非他莫屬。
再撐一個月吧,哪怕隻有一個月,他們總能找到辦法救他的。
一旁兩眼放光的蘇小慵猛戳方多病:“哎哎哎,他是誰啊?好像是今日挾持喬姐姐的人……”
“哦,一個大魔頭而已,不重要。”
“哪有魔頭這般豐神俊朗……”
方多病目瞪口呆:“你什麼時候瞎的?”
吵吵嚷嚷一群人都被賀映雪趕了出去,病人需要休息,不過大魔頭可沒那麼輕易趕走,話題圍繞東海之戰、角麗谯、南胤,當然不可避免會提及某人,他們默契地沒有直言那個名字。
等到屋裡隻餘下二人,李蓮花沒骨頭一樣挂在姑娘身上,嗚嗚嘤嘤地抱怨:“阿雪,方才你怎麼不提醒我,太丢人了!”貼貼蹭蹭還偷了個香吻也不見姑娘推開他,李蓮花心裡發慌,“阿雪?你别不理我,我還疼呢……”
“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該你疼。”她軟下語氣,似乎還帶點疼惜之意,是他的錯覺吧,“我既選擇以身犯險,便是有保全自己的法子。能嘗出味道,能感覺到痛,也改變不了我并非活人的事實。倒是你,再不聽話,就真要沒命了。”
他何嘗不知,雪霜寒毒性猛烈,雖在姑娘異于常人的體内并無奪命之勢,但他那時慌了神,不要命似的為她輸送内力,幸好,幸好體溫回暖,逐漸恢複實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