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沒吃過豬肉,剛才也見過豬跑了,她的記憶力一向非常好,照着雲柳姐姐剛才的樣子撥拉吧!
手指剛觸到弦,就像被喚醒了某種記憶一樣,熟練地彈撥起來,正是剛才這首《山野戲春》。
她弦下流出的樂音,卻沒了剛才的明快歡愉,反而帶着淡淡地傷懷,如一個少女在春日裡嗚咽低泣。
最後一個尾音彈完,連玉擡起頭,隻見坐在對面的雲柳臉上滑過一滴清淚。
她擡起手輕輕抹去了那滴淚,笑道:“我從沒想過這首曲子還能彈出這樣的調子來。你琵琶彈得很好。”
連玉起身把琵琶還回去,摸了摸鼻子,說道:“其實我不會彈的。我隻是剛才模仿了一下這首曲子,其他的我都不會。”
“怎麼可能?你剛才的手法一看就是苦練過的。”雲柳驚訝道。
連玉撓了撓頭發,為難道:“我之前受過傷,有一段記憶沒有了,要是練過,可能是那時候練的吧。”
雲柳聽了這話,便沒有再問。
流落到這種地方的女子,每個人都有一段難以吐露出口的沉痛過往,所以花樓中相遇的人,不管是姑娘還是客人,有一種約定俗成的規矩,不問過往,隻看當下。
她擡起眼眸遙遙地看向繁花深處,呢喃道:“你知道這首傳遍大江南北的曲子是誰作的嗎?”
她看上去好像是在懷念某一個人,連玉想應該是寫這個曲子的人吧。
并未等到連玉的回答,她又自言自語道:“是名揚天下的淮南公子蕭霁川。蕭公子品格高潔,才華橫溢,生得又是天人之姿,是天下多少人仰慕追逐的對象,一代大儒魏玄也曾引憾未能把他和朔北孟澤深收入門下。”
連玉聽到這個名字,立馬來了精神,豎起耳朵。
這不是她之前在會仙樓聽過的,樓上那兩個見死不救的家夥談論的人嗎。
她記得那倆人說這個蕭霁川已經死了,還死得特别慘。
不但死得慘,還死得憋屈,明知兇手是誰,也無人替他複仇。
沒想到這首曲子就是他作的,看來這雲柳姑娘也是他的思慕者之一。
雲柳繼續喃喃道:“比起朔北的孟公子,我們南地之人自食更加仰慕蕭公子,隻是世事弄人啊!”
說着,她的漆黑的眸中又有一行清淚流出:“想起今時今日魂撒長江的蕭公子,你彈出的曲子反而更是應情。”
氣氛到了這裡,連玉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于是張了張嘴,試探着開口道:“姐姐,您節哀……”
雲柳回頭嗔了她一眼:“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哪裡有身份受這句節哀。蕭公子潔身自好,光風霁月,從不踏身煙花之地。我連看一眼的緣分都沒有。”
連玉看她那股悲傷勁已過去,又嘻嘻笑起來。
雲柳試了試臉上的淚,說道:“你這琵琶的天分得拾起來,不能浪費了。好好練,等過個幾年,你的成就,應該遠在我之上。你願意跟着我繼續學嗎?”
連玉喜不自勝,連忙跪地一拜,喊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心中忍不住竊喜,天下竟有這樣的好事,不費吹灰之力就抱上了金大腿。
感覺各種好吃的美食,正在前方扭着腰,跳着舞,在向她招手。
叮,一滴口水從她的嘴角掉到了地上。
雲柳上前把她扶起來,笑道:“你也太心急,我可擔不起這句師傅,你的功底很是深厚,隻是忘了。我不過是指導指導,哪裡敢承這個師傅的名,你以後還是叫我姐姐就好。”
“我一會兒就去見榮媽媽,把這事跟她說一下,讓你搬到這個院子裡住,西廂正好還有一間空房。”
連玉聽了,開心地隻有不住地點頭,忽而又着急地問道:“我還有個姐妹叫梅雪,可不可以讓她一起搬過來?她人很好的,絕對不會給姐姐添麻煩的。”
雲柳看着她,沉吟了片刻,說道:“你能想着姐妹是好事,但我是無心管兩個姑娘的,待遇上有了差距,時間久了容易出現龃龉,這樣的事在這花樓裡比比皆是。”
“我不了解這個梅雪的脾性,不方便下斷論。不過,她要是願意過來,隻能是給你當侍女,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像黃莺一樣。但我可以保證能夠護着她,以後不必像其他姑娘們那樣接待外客。”
“你回去問問她吧,她若是個心慕榮華的,必然不願意跟着過來。”
“若是願意做侍女,就讓她跟着吧。回頭我跟榮媽媽說一聲,隻要不是長得特别出挑的,都沒問題。”
連玉聽了,連連謝了好幾聲,便如同一陣風一樣,跑了出去,迫不及待地要去跟梅雪分享這個好消息。
她甚至都沒有想過梅雪會不會拒絕。
雲柳看着因連玉的跑動,而被帶得搖曳起來的花枝出神。
心中感歎,這麼小的孩子,真是單純呀,都到了這種地方,還沒認識到人心險惡。
你欲讓别人生,别人卻想讓你死,讓你爛在污穢的泥坑裡再也爬不起來。
這樣的世道,姐妹,親友,哪裡還有靠的住的人,能看顧自己的也不過是自己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