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趕忙扶起地上的雲柳,沿着她走過的痕迹追了上去。連玉聽到她們的腳步聲,盡量放緩了前進的步伐。
一時之間,這一片天地之間隻剩下,“咔嚓咔嚓”,蘆葦的莖稈被踩斷的聲音。
月過中天,寒氣漸重。
三人終于穿出了這一片蘆葦蕩,并被附贈了一身細密的傷口。她們顧不上被葦葉割傷帶來的刺痛,繼續向前奔去。
遠方三點連在一起的如豆星火,在黑夜中忽明忽暗。
連玉也不再尋路,領着兩人穿溝越渠,向着三點星火之處跑去。這是她和李成定好的暗号,一艘漁船,挂三盞漁燈。
她們一直跑,跑得鞋履沾了泥土,跑得汗如雨下,跑得氣喘籲籲,前方終于近了。
那如星燈火更亮了,已經能看出燈盞周圍暈出昏黃的一圈,像月圓之夜高懸空中的銀盤。
距離越來越近,一艘漁船停泊在前方的野渡口,一根高高豎起的旗杆上挂着一串三盞燈籠,在深夜的涼風中輕輕搖動。
這野渡口不過是立着兩根木樁,漁船被一根浸了水的粗麻繩拴在木樁上。
李成和梅雪站在船頭,向着岸邊張望。
遠遠看到連玉的身影,梅雪便迫不及待地躍上岸,迎了上去。李成也跟着跳上岸去,警惕地看着連玉的身後。
其實,他和梅雪都被告知在這裡等她,但并不知道還有雲柳這回事,此時以為後邊的兩人是連玉在哪裡招惹來的追兵。
連玉看到他倆,喊道:“還愣着幹什麼?後邊的是雲柳和黃莺,快把她倆弄到船上去。”
李成和梅雪這才醒悟過來,與連玉錯身而過,向着後方跑去。
這時的雲柳和黃莺已經精疲力竭,就靠最後一口氣撐着,看到熟悉的人過來相迎,精神一松,雙雙倒了下去。
這種景況也顧不得男女大防,李成抱起雲柳,梅雪架着黃莺,一起向着漁船奔去。
連玉已經率先一步,跳上了漁船的甲闆,與船艙中走出來的一個瘦小的男人迎面碰了個正着。
男人打量了一下連玉的身量,恭敬笑道:“就是姑娘雇了小人的船吧?小人名喚李二,是李成的同鄉。”
連玉點了點頭,自往船艙内走去。
李二看着她那冷冰冰的背影,想起李成的警告。不能亂看,不能亂想,不能看到雇主是個孩子就敷衍了事,不然錢賺不到,小命可能都丢了。
江上忽然卷起一股涼風,染着水汽撲面而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汗毛直立,隻覺剛才那雇主的眼神比這夜裡的江風還冷。
這當空兒,李成和梅雪已經帶着剩下的兩人來到江邊,他對着甲闆上的李二喊道:“二子,快過來幫忙。”
李二收回心神,擡起手搓了搓兩隻胳膊,驅散了幾分冷意,看着有兩人似是已經昏了過去,遂從甲闆上抽出一條兩指厚的木闆,搭在漁船和江岸之間。自己則腳蹬船舷,一個借力,跳了下去。
李成抱着雲柳借助木闆支撐,上了船。
李二在梅雪手中接過黃莺,扛在肩上,也踏着木闆往船上走去,梅雪跟在最後。
昏迷了的雲柳和黃莺被送進船艙,此時連玉身後的包袱已被卸了下來,李二卻并未在船艙中看到那個碩大的包袱。
連玉看着兩人被放在一處幹淨的角落裡,轉頭看向李成,吩咐道:“開船吧,一路南下,先入雲水渠,再往東去。”
她要去雲水渠下遊的雲水城,不過并沒有把目的地提前告知其他人。
李二應了一聲,走到甲闆上抽回剛才那條木闆,開始揚帆起航。
一艘小小的漁船,在夜色掩映之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浦州城,借着風勢快速向南而去。
此刻還在安靜沉睡的浦州城,卻不知天亮之後,将迎來一場持續數年的混亂。
無意中點燃了這場混亂引線的幾人,卻已經駕舟遠去,與此無關了。
連玉坐在船頭,看着幽幽黑水泛起朵朵白浪,手中捧着一隻燒雞認真啃着,不時将啃完的雞骨頭吐入江中。梅雪在旁邊将一個個油紙包打開,擺到她的身旁。
李成站在一旁看得稀奇。今日梅雪到後院找他的時候背着個包袱。本以為是些家當,此時才知道,這丫頭竟是背了一包袱的雞鴨魚肉,還是給梨月的。
他是看着這兩人被榮媽媽買回來的,沒想到短短半年,兩人的感情居然處得這樣深,一個逃走要帶上另外一個,一個逃跑路上什麼不帶,隻記得給另一個帶吃的。
他聞着燒雞的誘人香味,問道:“船艙裡那兩個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