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漂浮在半空中,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欲刺殺慕容景的十三個人,看他們如同在看十三顆白菜,神情是那般平淡甚至漠然,仿佛方才她不可遏制地露出的驚惶之色隻是青鸾的錯覺。
下一秒,她旋身沖進刺客堆中,像一朵從枝頭落下的花,旋轉着墜在水面上,漾起一圈圈漣漪,隻不過此時此刻,那一圈圈漣漪并非溫柔的水波,而是刺客們手中所握殺器的冰涼劍意。
雪白的手腕比劍更白,拈住劍身輕輕一旋,鋒利的刀劍瞬間破碎成點點星芒,然後那柔軟的手順勢攀上人的脖頸,于是那脖頸也以一種觸目驚心的方式破碎了,血濺在慕容雪的衣裙上,雪白的衣衫上添了妖異的紅。
慕容雪在殺人,青鸾看得瑟瑟發抖,覺得可怖。
可怖的并不是她在殺人,而是她殺人的手法如同在殺白菜,幹脆利落,仿佛那些在她手下喪命的人,原本就沒有生命。
慕容雪以一種世所罕見的狠戾姿态殺光了他們,不留一個活口,從始至終她的神情都是淡漠的,即便是在殺人的時候,也絲毫不起波瀾。
看呆了的人不止青鸾一個,未幾,嘔吐聲此起彼伏,有些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已經哭号着連滾帶爬逃離現場。
刺客殺出來的時候沒見他們如此恐慌,現下慕容雪殺光刺客之後,他們卻仿佛陡然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懼,此刻刺客都死光了,場上最令人恐怖的便是渾身浴血的慕容雪。
人們不理解,一個人怎麼能在如此殘忍地殺掉那麼多人後,還能保持這樣的淡然,就好像她已經殺過太多太多的人,殺人這件事于她而言,也許當真與砍白菜沒有什麼差别。
可是堂堂華胥國的公主,翩翩君子慕容景的胞姐,怎麼會是這樣冷血無情的人?
于是人們懼怕她,懼怕得順理成章,從那以後人們唾棄她,也唾棄得名正言順。
慕容景從法陣殘留的殺招中掙脫出來時,為迎接慕容雪而精心準備的宴席已經變成了屍橫遍地的修羅場,他掃了一眼以各種詭異的姿勢扭曲着躺在地上的屍體,然後将目光挪到慕容雪的身上。
像是沒有反應過來那個亭亭立于血泊之中的女子是誰,他呆了半晌,随後喃喃地喚她:“阿姊……”
“實在沒用。”慕容雪呵地低笑一聲:“華胥國的少主,未來的華胥國主,竟是個遇刺了還要等着别人來救的廢物。”
慕容景的目光有些茫然,像是沒有反應過來慕容雪在說什麼,又像是還在細細辨認,眼前這個陌生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姐姐。
蓦地,他猛然站起來又喚了一聲阿姊,這聲呼喚全無方才的茫然,呼喚聲中盡是驚惶,是一種類似于即将失去摯愛的絕望,這樣的情緒,青鸾現下确信,她曾在慕容雪的臉上見到過。
在慕容景近乎凄厲的呼喚聲裡,慕容雪如一株傾頹的花樹驟然倒下,原來雪白衣衫上鮮豔的血迹并非全是刺客的,她的血與敵人的血摻雜在一起,在她的裙擺上淌開,像盛開在雪地裡帶着血腥味的梅。
慕容景接住她,此刻才感覺懷裡的人輕飄飄的,她是那樣瘦小,那樣脆弱,好像沒有重量,好像下一秒就會随風散去。
短暫的驚慌無措後,他橫抱起慕容雪往殿内走去,有新鮮滾燙的血從慕容雪受傷之處滲出來,順着她雪白的手腕滑下,滴落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視着慕容景腳下的斑斑血迹。
慕容雪的接風宴便在這樣一場血腥的刺殺裡宣告結束。
聽說她傷得很重,慕容景将她抱回宮裡後,着整個皇城裡醫術最為高明的醫官為她療傷,然而她還是陷入了深深的昏迷,小小的一個人,安靜地躺在偌大的宮殿裡,好像永遠不會醒來。
在慕容雪昏迷的第十日,青鸾終于坐不住了,既然始終無人前來尋她,那她就主動前去尋人。
自她來到華胥的那一刻起,精彩紛呈的大戲就一出接着一出上演,先是流落在外的公主歸來認親,後又是慕容景在接風宴上遇刺,她覺得最近一段時日,華胥貴族們恐怕有些流年不利,她對此深表同情,至于大家忙得顧不上搭理她,她也深感理解。
可是再耽擱下去,整個四海八荒都要被空桑的雪給埋了。
她不能再等了,必須有所行動。
在青鸾的計劃裡,她打算先去拜見華胥國主慕容止,将來意說清,再向他詢問清楚空桑之戰的始末細節,然後去見慕容景,問問他對空桑之雪有何看法,同他商量一番解決的可能性,最後,說不準她還能瞧瞧慕容雪的傷勢,替她療傷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