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華胥與妖族之間的賬是一筆積怨太深的賬,豈能那麼容易一筆勾銷,然則有慕容景在,有妖族當中仍願祈求和平的人在,便也令人覺得還能在這一筆筆血賬中看到希望。
随着衆妖讨論的話題逐漸上升到哲學的高度,大家逐漸讨論得忘我,自然也忘記了尚在他們團團包圍當中的“慕容景”。
慕容雪被晾在妖怪們的包圍圈中,自知是逃不出去了,卻也不知小小年紀的她哪裡來的這般剛毅之氣,竟趁衆妖辯論得情緒高漲之際,冷冷嗤笑一聲,一脖子撞上她面前那妖怪拎着的彎刀。
那妖怪的确在最初時沖動了一下,想要提刀砍斷慕容雪的脖子,然則經過這麼一番激烈的讨論,沖動勁兒已下去了大半,突然覺得眼前這小崽子的脖子意義非常,還挺金貴,不是他想砍就能砍的。
但他不想砍的時候,偏偏這小崽子自己撞了上來,且撞得十分決絕,決絕得吓了他一大跳。
他被這麼一吓,便下意識舉起手中的刀來格擋,可惜此番擋住的不是敵人的明槍暗箭,而是慕容雪柔軟的脖頸。
紅色的血濺在刀身上的時候,他蓦地心中一涼。
看着慕容雪仰後倒下去的瞬間,他既覺得痛快,又不禁開始設想,也許千年後妖族曆史中的他,将成為因破壞了妖族與華胥言和大計而被人和妖共同唾罵的反派角色,頓時感到悲涼。
這廂他還沒有悲涼完,另一廂忽聽同伴喊道:“我們被騙了!這小崽子居然不是慕容景!”
于是還沒涼透的心又熱了過來,他回神去看,這才發現一脖子撞到他刀刃上的,居然是個小姑娘。
慕容景是皇子,顯然不可能是眼前這個小姑娘,他們都被騙了。
那殺手方才被吓得不輕,拎着刀的手都有些顫巍巍的,此刻發現被騙,氣急敗壞又把刀提了起來:“我就說,慕容景可是慕容止那老家夥唯一的兒子,怎麼會這般容易被我們生擒!”
頓時有妖怪開始怒罵,華胥人是骨子裡的詭計多端,從一開始便想好了主意調虎離山。
他們哪裡能想到,華胥最尊貴的皇子居然沒有坐在馬車裡,更沒有想到彰顯皇子身份的令牌從馬車裡掉出,居然也是慕容夫人故意為之。
最令他們沒有想到的,還是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竟曉得披上慕容景的披風,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披風裡,利用慕容景殘留在披風上的氣味吸引他們繼續追殺。
誠然他們是太過急功近利亂了心神,這才會被輕易蒙騙,但是慕容氏的心機之深還是令這幫妖怪膽寒。
都說人類城府深沉,如此看來修仙的人類城府更深,即将修煉成仙的人類恐怕是深之又深,他們不打算同慕容氏講和了,現如今打算能殺一個是一個。
慕容雪倒在泥濘的雨地裡,雨點和泥點濺在她從宮裡穿出來的華服裙擺上,有血正汩汩地從脖頸傷處流出,妖怪們慷慨激昂的讨伐聲聽起來越來越遙遠,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她想,她大抵是快死了。
夢境從這一刻開始出現坍塌的迹象,青鸾穩了穩同慕容雪糾纏在一起的精神遊絲,試圖在這個逐漸開始分崩離析的夢境裡多待片刻,直覺告訴她,這段回憶最關鍵的轉折點即将來臨。
就在夢中慕容雪阖眼的一瞬間,雨滴停止墜落,定格在了半空,好像連風也凝固了,黏稠地栖息在耳邊,原本凄風苦雨的場景,霎時變得從容平和,與此同時卻也帶來一種不動聲色的壓迫感。
青鸾心中一動,這是領域的氣息,傳言當神修煉到了一定境界,便會在其周身氣澤環繞的範圍内,産生一個獨屬于他自己的領域。
這個領域可以說是一個以他為主的小世界,在這個小世界裡,他甚至可以改變現實中的自然環境,也可以最大程度控制誤入領域的人,在領域當中,他是唯一的主人。
但這畢竟隻是傳言,青鸾攏共也沒有見過幾個神,更沒有機會親眼目睹傳言中的領域是何模樣,況且在她見過的屈指可數的幾位神君裡,帝骁無疑是最有天資并且修為最深的一個,連他也不曾修煉出什麼領域來,其餘的神想必更不可能。
可是出現在慕容雪夢境中的這個人,随着他的到來而産生的令人忍不住屏氣臣服的氣息,除了領域,青鸾想不出别的解釋了。
天上地下,哪位神君修煉至了可以産生領域的境界來,為何竟從未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