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大言合虛神眯了眯眼睛,警惕地注意着青鸾的反應。
他現在已經意識到,即使是這樣一隻不入流的小妖怪,能夠擁有如此強大的心髒,也絕非什麼善類。
果然,便在她話音落地的下一秒,從她的心髒中忽而迸發出一股令他感到熟悉的力量。
這個力量強大而又純淨,分明散發着溫和的氣息,但在發出攻擊時卻又霸道無比。
它仿佛并不來自這個世界,而是跋涉了千山萬水跨越宇宙中的漫天星河而來。
正是他連續兩次在慕北辰和瑾瑜手上領教過的星辰之力。
眼前的區區小妖又是從哪裡得到這股力量的?
修煉星辰之力的秘籍難道已經人手一份了麼?
大言合虛神瞬間有些頭大。
最令他感到難纏的是,青鸾心髒所迸發出來的這一股星辰之力遠比之前那兩人所使出的更為強大。
時間緊迫,倘若等到這股力量完全釋放出來,他恐怕便無力剜走這顆心髒了。
原本他打算緩緩剝離心髒,擔心使用蠻力硬取會不小心損毀了它,可是此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他要趕在青鸾将星辰之力全部釋放出來之前取出心髒,于是将全部的力量彙集到右手上,加快了取出它的速度。
卻沒有想到,那一股星辰之力隻是在察覺到主人有危險時釋放出了那試探性的一擊,随後便不再繼續攻擊他,而是如散逸的星塵般輕輕包裹住青鸾的心髒。
像是在保護它,又像是在解除什麼封印。
青鸾的意識已有些恍惚,她勉力支撐着最後一絲意識,讓自己不要暈死過去,倘若在這時候失去意識,那麼她将會成為任人宰殺與欺淩的獵物。
往昔記憶走馬燈一般在眼前浮現,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仿佛化為了實物,便如同小藍曾經将時間化為了肉眼可見的絲線一般,她的意識也凝聚成了散發着微光的絲線。
它們在青鸾的眼前與心髒之間反複遊走,好似在捕捉那些快速閃過的記憶碎片。
終于,方才她怎麼也觸碰不到的一縷殘損記憶,在此刻生死攸關之際,被她意識所凝成的絲線牢牢綁住。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整個人好像被一分為二。
一半的她仍在忍受着心髒被生生從體内剝離的痛苦,勉力維持着意識的清醒,另一半的她卻被拽入了一個殺戮場中。
這片殺戮場的天空是猩紅色的,上面挂着一輪晦暗的血月,彌漫着比修羅地獄還要濃烈的血氣,黏稠的血從天空中傾瀉而下,染紅了整片大地。
她不知道腳下這片殷紅的土地正流淌着何人的血,也許是她的,也許是背上之人的,也許是那些被她斬于劍下的亡魂的……
她早已分辨不清。
她不記得自己斬滅了多少具亡靈,也不記得自己屠殺了多少的生魂,她隻知道自己從殺戮場的最深處殺出,殺穿了整片峽谷,殺得鋒利的劍刃上都挂滿了粘膩得甩不掉的血,這才帶着他一路殺到了這裡來。
前方就是出口,她已經看到了希望。
可是這一方殘酷的世界似乎并不打算讓她觸摸到那一個希望,無窮無盡的亡靈與生魂從身後追來,從地底鑽出,甚至從空中落下。
它們隻有一個任務,那就是阻止她帶着背上的人離開這一個血腥之地。
那便繼續殺吧。
殺到那些試圖阻止她的存在全都灰飛煙滅為止。
亦或者,殺到她再也提不起手中沉重的劍為止。
殺戮場中風聲四起,每一片風刃都襲卷着濃重的殺意,風中彌漫着極濃的血腥氣息,它們湧入她的鼻腔,惡心得令她這樣一個久經厮殺的人都忍不住作嘔。
慘白的骷髅頭和散發着綠光的幽魂卻是越殺越多,鮮血從她的身上滲出,從她的臉上流下,她已經将自己殺成了一個血人,可她仿佛不會感到疼痛,也并不知道疲倦,仍舊揮舞着手中的劍禦敵。
每一道劍氣都足以橫掃一片亡靈,可是下一秒又會有新的骷髅踩着它們的碎片從地底爬出。
無窮無盡的殺戮反而激發了她的戰意,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發出的每一道攻擊都是憑借着戰鬥的本能。
她的确是一個被精心培養出來的殺戮機器。
機器是永遠都不會感到疲倦的,也能忍受身體乃至靈魂被撕裂的痛苦,最重要的是,他們已經被訓練得磨滅了恐懼這一情緒。
恐懼是宇宙中所有生命具有的本能,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意識。可是對于他們這些殺戮機器來說,自我保護意識是會讓他們在戰場上變得軟弱的無用之物。
他們不需要自我保護。
從進入選拔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不知道恐懼是何滋味了。
因此眼前的絕境不僅沒有讓她産生退縮之意,反而激發出了她無盡的殺意,此刻她紅着眼殺得天昏地暗,教人分不清到底是這片修羅地獄困住了她,還是經她之手創造出了這樣一片地獄。
便在這時,她感到背上的人輕輕動了一動,然後艱難地将頭湊到她的耳邊。
他虛弱地說了一句:“放我下來吧。”
他的氣息逐漸變得微弱,最後一點點消散,他趴在她的背上,慢慢失去溫度。
她似乎聽到他歎息了一聲,一滴淚落在她的脖頸上,是她從未感受過的灼熱滾燙。
“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