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離在他手臂上劃的那道傷口實在太深,結痂前的每一日都疼痛無比,這種折磨人的劇痛常常會令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覺。
更要命的是沒有人為他醫治,沒有被妥善處理的傷口總是會化膿,他想不出什麼别的方法,隻能咬牙将化膿的地方全部剔除掉。
有時候這樣做是有用的,傷口會慢慢結痂,可有時曾經化膿的地方會再次溢出膿水,他隻能拼命忍受着一日比一日更甚的疼痛。
後來,他終于在劇痛中自己鑽研出了療愈的陣法。
在此之前他失敗過無數次,等到陣法初成,溫暖的微光輕輕地舔舐着他已經化膿的傷口時,成年後的他第一次流下了淚。
這個療愈法陣無數次替他稀釋着疼痛,為他治好了傷口,如今他将卧在自己手掌上的黑黢黢的鳥兒放了進去,催動這個法陣治愈着她。
鳥兒傷得不輕,在法陣中昏睡了三天三夜才慢慢醒轉。
醒來後她慌張地左沖右撞,似乎是以為自己被抓起來關進了籠子裡,扇動着尚未痊愈的翅膀,掙紮着想要出去。
陌淺見她這副模樣,便嘗試着與她對話:“也不知道你聽不聽得懂,這是一個法陣,并不是鳥籠,是用來給你療傷的,不是用來關住你的。”
鳥兒歪了歪腦袋,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然後更加激烈地掙紮起來。
陌淺以為她聽不懂人話,于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帶着一絲絲惱怒:“你長得這麼醜,不會有人想把你抓進籠子裡觀賞的。”
鳥兒突然就停下了動作,不再瘋狂地扇動翅膀,而是一動不動地盯着陌淺,好像整隻鳥都被石化了一樣。
陌淺确信自己在一隻鳥的臉上看到了幽怨的表情。
于是他改變了方才的想法。
現在他覺得這隻鳥是聽得懂人話的。
聽得懂人話那就好辦了。
他指了指法陣,示意鳥兒到法陣中央光芒最盛處待着:“到那裡去,你的傷能好得更快。”
見鳥兒遲疑了一下然後按照他的指示照做,當真挪挪屁股蹲到了法陣最中央去,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與鳥兒對視了一會,他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需要喝水嗎?不喝水行不行?”
鳥兒臉上露出無語的表情。
她先是點了點頭,這是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
然後搖了搖頭,這是回答他的第二個問題。
神奇的是陌淺居然看懂了她的回答,然後他不死心地繼續問:“那你需要吃飯嗎?不吃飯會死嗎?”
鳥兒歪着腦袋再次深深地注視着陌淺,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傻的。
她再次點了點頭,這是回答她需不需要吃飯的問題。
緊接着更加用力地點頭,表明事情的嚴重性,要是不給她飯吃,她立馬就能死給他看。
最重要的是,好幾日沒有進食的她現在已經餓得眼冒金星了。
陌淺見她又是要喝水又是要吃飯的,卻是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要喝水要吃飯,那可就難辦了。
畢竟他擁有後神血脈,這天地之間的靈氣便是他的養料,他是從來都不用進食的。
上百年來海上仙宮都不曾給他準備過吃食,此時他若驟然提出需要食物,肯定會引起陌離的懷疑。
他絕不能讓陌離知道鳥兒的存在。
許久以前他曾經豢養過一隻很美麗的鳥兒,那隻鳥兒是陌離送給他的生辰禮物。
那時陌離還沒有開始同他玩那套貓捉老鼠的遊戲,他将陌淺帶回海上仙宮之後,給他安排了不錯的寝殿,一應用具不缺,甚至允許他在宮中随意走動。
因此最初陌淺還對這個父親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以為父母的決裂是因為對某件事情觀念的不合,他以為父親終究還是愛母親的。
因此他對自己不會那麼殘忍。
于是在生辰那一日,他欣然收下了陌離送的這個禮物。
鳥兒被關在一個華麗的籠子裡,他每日都會不厭其煩地替它整理羽毛,喂它喝水吃飯。
鳥兒會陪他一起安靜地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廣闊的天空,一人一鳥常常一坐便是一整日。
那時陌淺還不像現在這般寡言,他善于觀察生活,也會把他在生活中看到的細微而閃光的發現絮絮地說給鳥兒聽。
“我發現有一隻鳥很沒有方向感,它每次飛着飛着都會偏離鳥群,然後獨自一個在空中暈頭轉向地飛,直到它的父母找到它。”
“我聽說岸上有許多人類生活的城鎮,他們養鳥兒很有一套,還研制出了許多美味的鳥食,回頭我差人到岸上去尋一尋,也找些更好吃的食物來給你。”
“每年冬天海上的星星是最好看的。雖然夏天夜空中的星星會更多,但是冬天的星星都浸着一股冷意,好像結了霜一樣,每一顆星子都是澄澈的。”
他用澄澈來形容星星。
鳥兒在一旁溫順地聽着,聽完之後眨眨眼睛,從籠子裡伸出頭來蹭一蹭陌淺的肩膀。
“你也很期待看到冬天的星星嗎?”陌淺用手托住它的腦袋,注視着它那像冬夜星子一樣好看的眼睛,揚起嘴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