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剛剛遭遇海難的那段時間他常常夜裡睡不着覺,即便睡着了也容易在噩夢中驚醒。
爺爺那時候便守在他的身邊,陪他一起整夜整夜的不睡覺,在他被噩夢驚醒時為他擦去額上的汗,拍着他的背輕聲安撫他。
那段時間他所做的夢都出奇的一緻。
他總在夢裡看見自己溺入海裡,洶湧的海水灌入他的口鼻,有一股力量拉扯着他往海底深處去,任他在冰冷的黑暗裡窒息。
每次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耳邊就會傳來一聲呓語,那聲音忽遠忽近,若即若離,似是人聲,仔細聽來又不像是人能發出的聲音。
像是深海裡的鲛人,又像是來自天上的神谕,充滿了蠱惑的意味,卻又讓他聽不清隻字片語。
它似乎是想要告訴他些什麼,可是他聽不懂它的呼喚,于是它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拽入夢裡,讓他在海浪中浮沉,在窒息裡煎熬,在冰涼的海水中一寸寸地感受着他的父母死去前經受過的痛苦。
他一次又一次在那不能呼吸的噩夢中驚醒,醒來後再次于恐懼中入睡,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那個夢。
好像一個恐怖的循環,他深陷其中無法解脫。
終于,在他又一次陷入那個噩夢裡,被拽入冰冷的海水中時,他決定反抗。
幼小的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對着那股将他往海底拽卻又觸摸不到的力量拳打腳踢。
他自然無法與那神秘的力量相抗衡,隻能無數次徒勞地掙紮着,被它繼續拽入海底。
雖然他所做的反抗都是無用功,但是他沒有放棄,噩夢來襲一次,他便在夢裡揍它一次。
慢慢地,他感覺到夢中的自己越來越有力量。
從前他隻能在被拖拽着陷入海水中時無力地掙紮,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如同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被洶湧的海水裹挾着漫無目的地漂流。
可是後來他變得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能夠在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拖拽着往下沉時放緩下降的速度,最後一次他拼盡全力咬牙反抗,然後便在黑沉的海中見到了璀璨奪目的心火。
心火于他的胸間綻放,在他的指尖燃起,為他驅散了眼前的黑暗,将他從夢魇帶回現實。
醒來後他猛地從床上坐起,滿頭大汗地注視着自己的雙手,卻并沒有在掌心見到夢中的火光。
原來隻是一個太過真實的夢。
心火燃燒所帶來的灼熱感是如此強烈,強烈到他從夢中醒來後依然喘不過氣,就連喉嚨都有一種被灼傷了的感覺。
嘶啞着聲音咳了許久,他終于哭出聲來。
爺爺正在外面晾曬衣物,聽到他的哭聲立馬沖進屋裡,抱住他安撫地拍他的背:“乖孫孫又做噩夢了,不怕不怕,爺爺給你把噩夢都拍走……”
他漸漸哭得累了,閉上眼睛,在爺爺的安撫聲中再次入睡。
自那以後他便再也沒有做過噩夢,冰涼窒息的海水再也沒有湧入夢中侵擾過他。
他一日一日地長大,雖然有人說過看他體質強橫恐怕是修仙的好苗子,但他無父無母隻與爺爺相依為命,家徒四壁,哪裡有多餘的銀兩去武院修習,最多不過是在街上厮混時往武院裡面瞅上幾眼,偷偷學個一招半式罷了。
因此在進入東衡學院之前,從來沒有人教導過他與修行相關的事情,他對自己曾經燃起過心火一事也毫不知情。
真正意識到自己擁有心火這個異能,是在十歲那年與欺負他的混混打架之時。
因為沒有父母,家中隻有老人,他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街上那些混混們的欺負對象。十歲以前他隻有挨打的份兒,但十歲以後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那次他像往常一樣被那些比他高出一個頭的混混們逼到了巷尾,瑟縮在牆角忍受着他們的拳打腳踢,在聽到他們罵他是有娘生沒娘養的小雜種時,他終于遏制不住内心的憤怒,第一次還了手。
這些混混曾經都是在武院修習過的,因為打架鬥毆被逐出了武院,之後便開始在這片街道恃強淩弱。
陌離很清楚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因此從一開始被欺負時就沒有想過還手。
還手隻能招來他們更猛烈的報複,說不定還會牽連到爺爺,所以他選擇了忍耐。
可是随着年歲的漸長,每次面對這幫人的嘴臉他都忍不住憤怒,他的憤怒就這樣一日日地燃燒着,終于在那一日燃成了熊熊烈火燒向了那些欺負他的人。
心火自他的掌間爆發,如猛獸一般追趕着那幫人,他們狼狽地跑出巷子,不可置信地回頭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