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淩心知自己已經無從抵賴,他很清楚帝骁的行事風格,也很明白天君的脾氣秉性。
帝骁已經出手,他不會給自己留任何一條退路,而天君平生最恨背叛,也最恨有人挑戰他的權力。
東海之事一次觸及了天君的兩條底線,帝淩知道自己已無活路,他現在連一點反抗的念頭也沒有。
果然,但聞帝骁冷冷地道:“奉天君命,将此叛賊押往誅仙台,即刻處決。”
被天兵們擒住的瞬間,帝淩擡起頭來望向帝骁。
自從素娆被關進龍淵之獄後,他便再也沒有管過帝骁,後來帝骁被天君安置在了青要山中,他就更不曾主動踏入青要宮,不曾認真打量過這個孩子。
這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注視帝骁,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才恍然驚覺,當初那個隻知道屁颠屁颠跟在母親身後的孩子,居然已經長這麼大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出于父親的本能,他下意識想,這孩子是怎麼獨自一個人,在偌大的青要山中長這麼大的?
可是下一秒他就将這個問題抛在了腦後,眼下他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帝骁。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研究破除神兵的陣法,竊走我的法器與銅盤,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這些事的?”
帝骁冷漠地注視着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帝骁如此漠然的态度顯然激怒了帝淩,他在被天兵們拖着往前走的時候,不斷地回頭沖帝骁道:“我是你的父親!你的親生父親!你以為你揭發了我,就能得到天君的信任嗎?他隻會連你一同懷疑,你再也不可能得到天君之位了!做夢吧你……”
帝淩的聲音越來越遠,他罵罵咧咧地被拖上了誅仙台。
事已至此,他已經毫無辦法,既然連命都保不住了,又何須顧忌什麼臉面,倒不如罵帝骁幾句出口惡氣。
帝骁沒有随他們一起前往誅仙台,他站在原地,垂下頭注視着那個空空的匣子。
過了一會兒,他聳了聳肩膀,似是克制不住地發出幾聲冷笑。
“父親……”這兩個字從他的牙縫中擠出,令他感到一陣惡寒:“我早就沒有什麼父親了。”
他轉身離開書房,揮手示意留下的天兵搜查府邸,然後往天君處趕去。
帝淩已被處置,他需要立刻回去複命。
天君坐于大殿之中,在帝骁到來之前,這裡空空蕩蕩的隻有他一個人。
他獨自坐在這裡,擡起手支撐着自己的額頭,看起來疲憊而蒼老。
從未有過的老态出現在了他的身上,這是帝骁第一次意識到,強大猶如天君,竟也無法抵抗時間的洪流,終究逃不過隕落的命運。
“你回來了?”見到帝骁之後,天君揮了揮手,示意帝骁不必開口:“帝淩已在誅仙台隕落,你辦事很利索。”
帝骁抿緊了嘴唇,安靜地聽着,沒有說話。
這也是第一次,天君向他透露了一些内心的想法,他向帝骁說着自己的打算,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心軟的一面:“帝淩已經隕落,帝台就不能再殺了。說到底他不過是從犯,受了旁人挑唆而已。”
帝骁卻十分清楚,天君所說的這番話,後面一句為假,前面那句才是真。
一口氣殺掉兩個兒子,即便是天君也要斟酌再斟酌。
他已經快要隕落了,便連帝骁都能感受到他的神力與生命都在快速流逝。
他必須在自己羽化之後在四海八荒留下一個好名聲。
當年處理魔族始祖之息是如此,如今處置東海謀反之人也是如此。
煉制諸天同塵境将始祖之息與大荒一同斬滅的想法是天君提出來的,但他在位時不會這樣去做。
于是他放任始祖之息覺醒,這件事隻有等到将來帝骁去做。
他的眼裡分明容不得沙子,向來甯肯錯殺也不能放過,何況是作為從犯,在東海之事中有過實際行動的帝台。
他如何能夠容忍?
隻是現在他還不能殺他。
于是這件事也隻能等到帝骁繼位之後去做。
他說完那番話後将手放下,眯了眯眼睛望向帝骁,目光中全是審視。
帝骁在天君身邊這麼多年,如何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其實即便天君今日不說這些話,他也知曉自己應該如何應對。
他早就在這染缸中被染上了同樣的底色。
帝骁避開了天君的目光,垂下頭恭謹地道:“孫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