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來了之後肯定要講話。于是幾個人終于各自清閑下來,迅速聚在人群後面。老利特笑得臉都要僵了,微微低了低頭,擦了擦汗,小聲說道:“我看到那個人了!”
剩下幾個人精神一震,老利特立刻拽着阿文圖爾琳伯爵,指着幾個湊在艾力威廉王子身邊的貴族公子:“那個,那個頭上帶着橄榄樹葉冠的那個,是誰?”
“那個是卡納克子爵的第三個兒子。”阿文圖爾琳伯爵臉上帶着笑,嘴巴動靜極小,聲音都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是這個人?”
“對,絕對是他!”老利特肯定得點頭:“我這個裝扮和在森林裡差别不大,他看見我,眼神就是一慌,一聽我是個商人才放松下來……還有走姿,完全一樣,他右腿比左腿短,脊椎有點側彎!絕對不會看錯!”
“好,我讓蘭特恩慈先準備準備。”女王已經完成了祝詞,阿文圖爾琳伯爵笑着鼓掌,一面像腹語一樣說話:“接下來我可能行動不便,你們盡管吩咐蘭特恩慈!”
幾個人迅速散開。愛維格做為艾爾利希的女伴,兩個人準備先去會一會那個卡納克子爵的兒子,老利特則假裝去上廁所,準備去和蘭特恩慈接頭。
對于這種社交舞會,艾爾利希完全熟練,于是他十分自來熟地湊到了艾力威廉王子身邊,沒幾句話,就和王子殿下聊了起來。
愛維格喝了一口酒,感覺應該是因為兩個人都有種缺心眼的感覺所以才會這麼有共同語言。
很快,艾爾利希就把話題引到了旁邊幾位擁趸。他假裝對某人很感興趣一樣,說道:“哦,這就是卡納克子爵的第三子嗎?”
雖然艾爾利希總是會在日常生活中說出很多缺心眼的話,但是社交場上,他還是展現了身為海恩帝國最知名家族繼承人的素養來。
“贊美海西圖姆神,”艾爾利希禮數周全的欠身:“見到您,我才知道什麼叫做‘掌控财富命脈的卡納克’這句話。”
卡納克家族是皇商,這句話顯然很大程度使得這位貴族公子愉悅起來。他也學着艾爾利希欠了欠身——可惜這位身材幹瘦,遠沒有艾爾利希做起來輕盈而自然。
“我是卡納克子爵第三子,吉爾·卡納克。”他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阿文圖爾琳伯爵影響,也有點拿腔拿調,可惜東施效颦、弄巧成拙,這種聲音讓他聽起來好像一隻被掐住脖子吊着嗓的鵝。
“哦,吉爾公子,幸會,幸會。”艾爾利希帶着點笑容。他輕輕把愛維格的手一推,便走過去和吉爾公子談論起來。
愛維格則從善如流,幹脆行了禮,跑去吃自助餐去了。
她在餐桌那邊瞄了一眼,阿文圖爾琳伯爵正和自己的妹妹們談笑風生。
因為這場舞會,女王壓根沒傳喚幾個仆從,更别提問一問資曆老的……伯爵隻好往妹妹身邊湊了。
他顯然和妹妹們關系很好,笑起來真是如燦陽耀眼,愛維格好幾次還看到他笑得肩膀顫/抖,這從來不自覺自己有多帥的人,壓根沒注意旁邊已經不聲不響的圍了一圈貴族小姐。
阿文圖爾琳伯爵看到了愛維格,微微颔首,然後迅速和妹妹們道了别,舉着酒杯過來了。
他倆在餐桌拿吃的,順便交換剛才的消息。
阿文圖爾琳伯爵看得出來喜歡吃牛排,他給自己夾了兩塊,澆上了點特制的蒜泥黃油。愛維格則拿了很多炸魚排和水果,像在挑好吃東西一樣湊近說道:“艾爾利希已經去忽悠那小子了,估計再過二十分鐘就能得手。”
“我妹妹晚上要去宮裡陪同女王一起共進晚餐,我可以陪同。”阿文圖爾琳伯爵似乎在端詳着選哪一種酒佐餐。為了不引起女王懷疑,他們隻能裝成不太熟的樣子:“你怎麼能确定菲納茨恩男爵一定可以把人拐走?”
“因為他耐心頂天二十分鐘。”愛維格對艾爾利希簡直不要太了解:“過了二十分鐘他就要開始用灌酒、蠻力等方法強上了。”
這回換成阿文圖爾琳伯爵無話可說,但是伯爵還是想維持一下客氣,“嗯”了一下之後,憋了半天,終于加了一句:“男爵……挺,靠譜。”
愛維格差點噗一聲笑出來。她咳嗽了幾聲,看了看旁邊有點尴尬的阿文圖爾琳伯爵,忽然發現這家夥其實和傳聞裡完全不一樣。
比如很容易尴尬,比如被戳穿了會強行保持着表情,但是卻不知道換話題……比如現在,他明明可以無語凝噎,卻還是像一個被輸入了程序的機器人一樣,強行按照“禮貌”往下說話,就是不想冷場。
是不想冷場,還是覺得冷場不禮貌?這個人分明有着很強的原則感,而且對自己相當束縛。他好像一個懼怕着外界的孩子,用盡一切手段把自己包裝成一個符合“伯爵”形象的人。
愛維格不知道為什麼,又想起來那不靠譜的、說他流連花叢的花邊傳聞。
就他?遵循禮法到骨子裡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不符合禮貌行為的事情?
愛維格感覺,可能是那會對漂亮姑娘有着下流揣摩的人,會對着長相俊美的人有的臆想。很可能隻是阿文圖爾琳伯爵為了禮貌,沖着哪位浮想翩翩的貴族小姐一笑,直接在背後“幫助”自己造了兩斤的謠言。
“你有時候啊,”愛維格起了點逗人的想法,假裝想要認識他,舉起了酒杯:“其實……”
阿文圖爾琳伯爵遵循禮法,十分客氣準備和愛維格攀談,誰知道愛維格卻輕輕碰了下他的高腳杯,帶着十分真摯地語氣說道:“其實你真是個挺可愛的孩子。”
“……”伯爵笑出來,臉上方才的畫皮終于裂了條縫,露/出一點真心的無奈:“老師,咱們差不多大,不能說你是老師,就叫我孩子吧……”
年輕的伯爵掀起眼皮,看着小個子女巫那雙比極品黑色/貓眼石還要流光溢彩的眼珠,倏地意識到,這位小女巫可能真的是在誇自己。
她曾經描述艾爾利希“腦子缺根弦,卻依然很可愛”,可能在她的印象裡,描述一位晚輩最好的用詞,就是可愛。
喔,隻比小女巫小了一歲的伯爵不太承認自己是晚輩。
他從小到大就被溺在無數的評價裡,“虛僞的”,“溫柔的”,“俊美的”等等。有些會刺/激到他的神經,有些是他争取來的“評分”,有些暗含/着嫉妒或者羨慕……隻有這句,真心實意,沒有目的,隻有真誠的感受,和一點點逗自己開心的意思在裡面。
小女巫的眼睛雖然是純黑的,但是卻比天上的太陽還要溫暖。
伯爵眨眨眼,忽然覺得自己眼珠有點濕潤。他趕緊重新笑起來,眼睛小心地眨去一點點的水花,隻不過這次的笑容不是很大,卻罕見地露/出了一排牙齒。
“……倍感榮幸。”阿文圖爾琳伯爵輕聲說道,也輕輕碰杯回去:“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二十分鐘也馬上要過了,也許我們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