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大鍋在魔法火焰的圍繞下咕噜噜冒着泡泡,整個屋子都氤氲着一股番茄的酸甜香氣。
愛維格垂着眼睛,端着碗的手猛地攥緊了。
她不動聲色地深深吸了口氣,把碗放在了桌子上,轉過身,像一個好學生一樣回答着西克子爵的話:“我覺得我們應該立刻去見比利先生。”
“今天下午,我在村落裡見到了比利先生,他當時正在自己家門口和一位血族焦頭爛額地争論着。”愛維格眨眨眼,笑得十分純良:“現在他應該很累,趁着疲憊去問話,唔……也許能事半功倍?”
西克子爵掀起眼皮,和面前的小個子女巫對視着。他臉上常帶着的笑容沒有了,一雙眼睛沒有了笑意的遮攔,如同狼眼深邃攝人。
愛維格忽然明白了,什麼叫“一雙能看穿人心的、帶着智慧的眼睛”,即使心理素質強大如她,在西克子爵那雙幾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注視下也有點撐不住了。
但是愛維格沒有退縮,反而往前坐了坐,好好學生一樣,也跟着西克子爵往前傾了傾身:“您覺得我的想法怎麼樣?”
房間裡一下子沉默,隻有冒泡的鍋和默默觀察他們的辛芙妮大校的呼吸在出聲音。兩個人似乎同極磁鐵,同樣強大的氣場在寂靜中兇猛沖殺。
西克子爵灰黑色的眼睛如同一面鏡子,映照着愛維格的小小身影。他倏地一笑,笑容如春花綻開。
“好主意,立刻做吧。”他輕聲說道,站起身,理了理了一下袖扣和領子,帶着點笑:“老師和我們一起吧?”
“當然,當然。”愛維格也笑起來。她歡快地跳起來,提議道:“不如我隐身吧,人太多不太适合審問,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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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先生匆匆忙忙地沖進了巴力娅酒館,身後高大的獸人族侍從險些沒跟上他的腳步。
比利一邊摘下頭頂的帽子,一邊搖搖擺擺地沖上了樓梯。他擦着秃頭上的汗水,在一間包廂門口用手杖敲了敲門,身體下意識地站直了。
包廂裡時不時傳來嘻嘻哈哈的男女調笑聲,比利先生在門口等得汗水都要消了,才終于被一個應/召女郎開門放了進去。
西克子爵單腿翹在膝蓋上,撐開雙臂,靠在沙發靠背上。他正在一群漂亮姑娘的簇擁下笑得開懷,餘光瞄到了比利先生,眉梢微妙地一挑,臉上堆了笑,卻連站都沒站起來。
“比利!哦,你來的真巧,”西克子爵歪了歪頭,笑得好似一匹潛伏于深夜中的狼,若是穿了黑色襯衫,身上再來點紋身,整個就是獸人族的Hei幫大佬模樣:“姑娘們,怎麼突然這麼沒有眼力見了?還不趕緊把比利先生請過來!”
比利拘謹瑟索,被一群漂亮的人類姑娘圍着迎進了門,後面帶着羊角的獸人卻被裝扮成侍衛的辛芙妮大校攔在了門口。
辛芙妮大校穿着遮住半張臉的黑色鬥篷,高大壯碩的身軀如鎮守邊疆的豐碑一樣沉重偉岸。“嘭”的一聲,他急速一掌撐在門框上,直接把那羊角人當胸攔住。
那羊頭人個子比辛芙妮大校還要高,卻怎麼也沖不破那胳膊攔出的界限。
“西克子爵沒有邀請您,閣下。”撐在門上的手青筋暴起,骨骼分明,辛芙妮大校微微低着頭,灰藍色的眼睛在昏暗燈光下閃爍着刀鋒般的反光,聲音低沉:“請在門口等候。”
羊頭人眯起眼睛,比利先生卻在“百忙之中”抽空叫了他一聲:“拉裡亞!”
“你在門口等着就行,就行。”比利艱難地避開左左右右姑娘們的手,使勁拽着自己的外套,以免被熱情的姑娘直接扯開:“诶呦……西克子爵對我們很友好,不要起沖突!”
羊頭人欠了欠身,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門口的辛芙妮大校,就被其他侍應生拉去的旁邊的包廂。
辛芙妮大校沉默地關上門,重新把自己站成了一個衣架子。
其實他旁邊還有個隐身的愛維格,這會兒正新奇地看着那個比利先生在一堆姑娘的包圍下艱難求生。
“嗯,他确實和其他矮人不一樣。”愛維格說話聲音很輕,隻有辛芙妮大校聽得見:“他居然不好/色?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是的。這也是陛下選擇比利長老的原因。”辛芙妮大校聲音也很輕。他默默搬來一張椅子坐下,雙手交錯,放松地放在腿上:“他對自己的家庭非常忠誠,和自己的妻子很恩愛,即使他的妻子已經過世很久了。”
“喏,你看到了嗎?”辛芙妮大校看不到愛維格,隻能抓瞎聊,用下巴點了點比利先生:“他那個手杖,都快掉漆了,這個手杖是他妻子送他的生日禮物。他曾經去海恩帝國留過學,我記得我那時候還小,他已經在使用這個手杖了。”
愛維格眉毛揚了起來。她很快注意到比利先生雖然一直在拒絕姑娘們的觸碰,卻從來沒試圖用打、撞的方法,甚至他不想喝酒,也是接過來之後說了謝謝再放在桌子上。
他坐在西克子爵身邊後,就把手杖收進了魔法袋裡,卻把外套客氣地遞給了侍從。
“他是個非常克制的人。”愛維格想着,繼續觀察比利的行為:“素養很好,偏向于‘beta型’,如果是我,我會怎麼對付他?”
西克子爵把一個土财主、地頭蛇演的惟妙惟肖。他在這會兒偏偏不提任何公事。
子爵還招呼旁邊一位姑娘過來,給自己和比利先生倒了杯茶。
“真是忙碌的一天啊。”西克子爵表現的像個活脫脫的纨绔子弟,吊兒郎當地拿起茶一口幹了:“您今天也累壞了吧?诶,姑娘們,又沒眼力見了,這會兒該怎麼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