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谧竹林中,白發少年推着輪椅上的英武男子緩緩而行。
突然,他停下腳步,驚疑不定地從袖中摸出銀針,擋在一人一椅身前。
“嶽、嶽大哥,你有沒有看到?”
“什麼?”
修儒抱着頭瑟瑟發抖,”師父說過,如果做了違反醫德、傷害患者的事,就會看到白色的人影……啊!“
他伸手探向腦後鼓包,委屈道:”嶽大哥,你為什麼要打我?“
“少年人見識淺,相信鬼神之說,當然要打。”英武男子推動輪椅,慢悠悠地和他換了個身位,輪椅把手停在離修儒最近的位置。
十七年前名震天下的江湖豪俠,天刑道者·嶽靈休,現僞·癱瘓人士一枚,正與冥醫·杏花君的弟子修儒,結伴而行。
他們的目标是尚同會,但在修儒眼中,從離開旻月師叔的埋霜小樓起,嶽大哥的行程就越來越歪了。
譬如嶽大哥要走大路,就不惜繞遠,也要往人聲鼎沸的大路上走;嶽大哥要去鬧市,就不惜盤纏,将苗疆新出的土特産都買一遍;嶽大哥要裝癱引仇人出現,就從大路和鬧市折返,一路拐進這片人迹罕至的竹林小徑。
可是走到鞋都破了,所謂的仇家也未出現。反倒有幾個出言不遜的路人,像自己一樣被敲了爆栗。
“少年人還在走神,唉,旻月沒教過你凝心靜氣的法門麼?思定則情忘,體虛則氣運……”
竹影搖曳,綠意蒼蒼,中年人的聲音沉穩持重,念起幾十年前便爛熟于心的口訣。他是豪放不羁的性子,最苦作文背詩,如今剛從摯友的救護中醒來,心境有所變化,竟也将整篇法門認認真真地背了個完全。
山遼水闊碧連青,一步江湖幾忘齡。莫使鬼途欺俠道,卓然塵外執天刑。
十七年前因閻王鬼途陷入昏迷的俠客,再次醒來時,身邊物是人非,隻剩凋零的舊友,與未盡的仇雠。
修儒默默跟誦了幾句,迷障漸消,恐懼來得快去得也快,又高高興興地推起輪椅,勤勤懇懇地陪嶽大哥繼續趕路了。
走出半裡,天色昏黃,他“啊”了一聲,興奮道:“嶽大哥,我明白了!”
毫無回應。
“她是個穿白衣的姐姐,輕功很好的樣子!”修儒比劃着先前看到的人影,“因為速度太快,臉色憔悴,才會像……”
腦後的包餘痛未消,修儒咽下後半句,惴惴不安地望向輪椅上的大哥。
“嗯。”
嶽靈休給出淺淺的回應,不知是聽到了還是睡着了。
得到回應的修儒放下心來,又雀躍道:“走這麼急,又和我們同路,難道也要去尚同會麼?如果我也有那樣的功夫,說不定就能救師父和爹親他們……”
修儒低下頭,他是個乖巧早慧的孩子,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也知道嶽大哥的痛苦并不比自己少。
“和遙星旻月認真學,十年後你的武功不會弱于她,”嶽靈休緊閉雙目,嘴唇微動,“少年人步子邁太快,容易扯到*。”
通俗易懂的比喻讓未成年的修儒臉色一紅,“嶽大哥你……”
“我沒說你,我說的是她。”
自知失言的嶽靈休輕咳兩聲,補救道:“雖然她沒有*,但這般速度趕路,不是急着救命,就是不要小命——”
“嗯?”
話音戛然而止,裝癱瘓的豪俠瞬間進入狀态,像被定格一般,一動不動地歪在輪椅上。
修儒迷惑地望向四周,他與嶽大哥約過有人時不交談,可這片竹林裡連個剪徑的盜賊都沒有,哪來的人影?
盡管如此,他還是盡職盡責地護住輪椅,用僅兩人可聞的氣音悄聲問道:“嶽大哥?人在哪裡?”
哒哒哒。
一隻肥美的山雞出現在視線中。
它的腿長且粗壯,羽毛斑斓且厚實,頭頂的雞冠更是高傲地直指蒼天,似乎已準備好“一唱天下白”,成為反抗人類屠刀的第一先驅。
可惜它沒有清醒的眼睛。
山雞、野兔、狍子,随之而來的野物都是如此。它們的眼睛黯淡無光,像被輸入忘記一切的指令,呆呆地向前行進,越過修儒和嶽靈休,不知要往何處去。
歡快的箫聲從遠處傳來。
白衣女子手持玉箫,将曲調吹得快慢随意,逍遙無比,若非那些被控制的動物個個都掉轉方向,圍着她一副連叫聲也忘了的模樣,場面的确十分溫馨。
“咦?”